我挣扎着要起来,但脚底一滑,又摔下去了。
正要破口大骂,一股潮水又打了过来,我想着,等会儿再骂吧,还是先逃命。
呛了水的我有点难受,这一口海水带给我的伤害无异于被人捏着嘴巴灌了一瓶二锅头,反正都挺让我神志不清的。
我心说以后还是不在这时候过来了,万一刚才不小心睡着了,那以后我的读者们可能真的要来这地方祭拜我了。
正琢磨着,我突然听见身后有人说脏话,他说的是:“操!”
操什么操?
这么不文明。
我正要回头,人却已经被抓住了。
来人手劲儿很大,直接从我身后搂住我,硬生生把我往后拖。
我还没反应过来呢,一股浪潮又来了。
我已经完完全全湿身了。
我被人拖着,一路往后去,沿路留下的痕迹很快就被潮水给冲刷掉了。
被他这么勒着,刚刚呛的水也都吐了出来,我甚至怀疑自己会不会吐着吐着吐出一条小鱼来。
我说:“等!等会儿!”
那人显然不想搭理我。
等他终于把我拖到了很后面,至少几分钟之内海水应该不会灭我的顶了,他这才放开我。
我特狼狈,像是一头落水的猪。
我瘫在海滩上,那人总算出现在了我面前。
凌野。
他蹲在那里,皱着眉看我:“你他妈干嘛呢?”
我:“啊?”
可能海水喝多了,我打了个嗝。
“你至不至于啊?”
“啥?”
“不就是被人骂几句文学废物么!”
“操?”
“你这就要寻死了?”
我什么时候寻死了?
后来我才明白,原来凌野回去的时候发现我不在,听周映说我往这边来了,于是就跟了过来,没想到他看见我的时候发现我正往涨潮的海里扑。
“我没扑!”我湿着身子光着脚走在他后面,“我是不小心被卷里了!”
凌野回头瞥了我一眼,走到小路上的时候,丢了一只他的鞋给我。
“干嘛?”我问。
“借你一只。”
“就借我一只?”我两只鞋都被海水冲跑了,“让我跳着回去啊?”
“爱穿不穿。”凌野丧着一张脸,继续往前走。
借着月光,我突然看见他小腿在流血。
不知道是怎么弄的,可能被蚊子咬了自己抓破的——我知道不是这样的,但我不想承认是在他“捞”我的时候受了伤。
他走出两米远,又停下了。
我一只脚穿着他的鞋,单腿蹦着往前走,我知道这很蠢,因为他回头看我时,笑得人神共愤。
凌野弯腰,把脚上的另一只鞋也丢了过来。
“好好走你的。”凌野说,“刷干净了再还我。”
我想拒绝来着,可是他不搭理我。
他丢下那只鞋和那句话,转身就继续晃晃悠悠地往前走去。
苏溪海岛的上坡小路,温暖又干净,路边的灯堪比摆设,洒到他身上的就只有月光。
他背对着我的目光,迎着月光而去。
我一身狼狈,他也没好到哪儿。
花裤衩都湿了,小腿都流血了,他还是往常那样,仰着头,双手插兜,大爷似的往前走着。
我跟在他后面,看着模模糊糊的影子,突然一阵风卷着几片花瓣过来,落在了他的影子上。
夜晚静默如谜,他也像个谜。
第13章
我承认,有些时候我对一些事情反应会有那么一点点迟钝。
比如那个晚上,我一路尾随凌野回到青旅门口才意识到有件事情不太对劲。
“等一下。”我说,“你怎么知道我是写书的?”
吊儿郎当走在前面的凌野怔了一下,头都没回地说:“我怎么知道?”
“对啊,你怎么知道?”
好家伙竟然调查我吗?
他转过来看我。
我们两个一个门里一个门外,但依旧共享着同一把洒下来的月光。
他一脸淡定:“我不知道。”
“那你凭什么说我是文学废物?”
妈的,这话真的很刺耳,只不过我当时没反应过来罢了。
我二十岁就出版了自己的第一本小说,我承认,这很幸运,而且我能过上现在这样的悠闲日子很大程度上也得感谢这份幸运。
那本小说我现在都不愿意提起,因为以我现在的眼光来看,实在写得有点糟。
情节简单,文笔稚嫩,没什么深意,根本不值一提。
但很奇怪,后来他们都说我“出道即巅峰”,明明我觉得我写得越来越好了。
我现在已经彻底被划为了“无脑的畅销书作家”行列,有那么一小撮人,特别热衷于叫我“文学废物”。
就在跟凌野对视的一瞬间,我脑子里冒出一个念头:他该不会就是辱骂我的那些人其中之一吧!
这种可能也不是没有啊!
毕竟,我虽然人很低调,但确实还挺火。
想到这里,我怒从胆边生,一步跨进了院子,逼问他说:“你是不是有什么秘密瞒着我?”
我眯起眼睛,一副看透了一切的样子。
凌野还是那个要死不活的样子,面无表情,目光冷淡。
“我对你能有什么秘密?”凌野说,“你跟我熟吗?”
一句话堵得我差点厥过去。
“你是我黑粉吧?”
凌野突然一声嗤笑,说了句“神经病”,然后转身就走了。
我觉得他之所以逃走,一定是因为心里有鬼,他是我黑粉这事儿板上钉钉了。
我不是小心眼的人,网上别人怎么骂我我都没反驳过,告诉自己身为一个作家,吵架赢了不算本事,写出好的作品打他们脸才是真本事。
但我没想到有一天会跟黑粉见面。
回到房间之后,我把又湿又脏的衣服随手丢到地上,这才想起我是穿着凌野的鞋回来的。
鉴于他借了我鞋,我决定就算他真的是我黑粉,我也不跟他计较了。
宽宏大量的我去洗澡,也说不清怎么回事,脑子里都是凌野光着脚往回走的背影。
说起来,他确实挺神秘的。
住在“岛”上的这几个人,每个人的来历我现在都一清二楚,唯独凌野,除了程老板,他住的时间最久,但没人知道他为什么来这里。
我正琢磨呢,突然有人敲门。
已经挺晚了,我本来不想理会,但那人还挺有耐心,没完没了了。
我赶紧把头发上的泡沫冲掉,胡乱擦了擦,裹着浴巾就出去了。
我说:“谁啊?”
说话的同时,我打开了房门。
门口站着凌野,他已经换了衣服,看起来也刚洗完澡,头发还湿着。
说真的,如果他没给我甩脸色,也没惹我心烦,我可以很客观地说,凌野是那种长得有些性冷淡风但偏偏又很性感的男人。
我对男人的审美非常单一,就喜欢那种禁欲感强的——但脸上不能有痣。
“你来干嘛?”找我打架吗?
还是准备当面骂我是文学废物啊?
我都想好了,他要是敢当面和我说,我就真的要跟他打架了。
但很快,我发现他在打量我。
凌野的目光是有些犀利的,这一点我从第一天来这里第一次见到他就领略过。
我发现,他正用那种很有侵略性的眼神盯着我看,从头到脚,然后又重新来跟我对视。
这种感觉有些微妙,我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这半步,差点让我围在腰间的浴巾掉下来。
“肩膀怎么弄的?”他问我。
他不说我还没注意到,我左键肩膀淤青了一大片。
能怎么弄的?我估计就是他拖我的时候磕碰到了。
“不知道。”我抬手捏了一下,还挺疼。
我问他:“你干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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