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该又怎么样,还不是痛苦着痛苦着就过去了。那个皇帝照样立后生子,照样四处征伐,照样坐享那个人的余祐名垂千古,而那个人却永远无声无息地沉眠在黄土之下,没有任何人会记得他的存在。
司马弘原本正和袁宁说着追查的进展,说着说着脸上却一片温热。察觉袁宁和秦教授齐齐看着自己,司马弘站了起来,走到外面静立片刻,才转了回来。他脸上的热泪已经干了,那种沉郁又悲伤的神色也渐渐褪去,只剩满满的坚定:“他应该被人记住的。”司马弘咬牙,“我知道他自己肯定不会在意,我知道他没有名垂青史的念想,我知道他不在意自己会不会被人记住,可是我们在意。”
袁宁与秦教授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知道司马弘过去的执着,对于他说出的这番话就不会太过吃惊。司马弘为了追查这一切,甚至能在众人的不解中远走异国,一去就是许多年。
司马弘说:“不管记不记得,不管过去了多久,我们都很在意。”他握紧拳头,“我有预感,我们可以在沙漠里找到更多的东西证明他存在过。”
袁宁说:“这两天人和物资都可以就位了。”
司马弘的执着是袁宁做不到的,但不代表他不能理解。他了解完追查进展,不再打扰秦教授和司马弘,一个人走到了屋外。
天上有着满天星斗。秋季的夜空特别热闹,不需要用专门的仪器就可以观察到很多特殊的星星。这些离他们十分遥远的恒星,在它们所处的星系里应该也像太阳一样发光发热,为其它星体上的生命提供能量。
世上有些人天生就像它们一样,照耀着别人,帮助着别人,指引着别人。对于自己是否会燃烧殆尽、对于自己是否会被人铭记,他们全然不在乎。他们所做的只是他们想做的、他们能做到的,在意的往往也只是过程,而不是最终是否得到些什么。这样的人古往今来都少,但古往今来都有,像他们这样平凡又普通的人往往是在追随着这些人的脚步前行,甚至享受着他们的余荫。
那位诛杀了那个人的皇帝,可能正是因为这样的人太过出色、太过耀眼,却又纯白无垢到令人惭愧,才会生出忌惮之心!
如果能找到那个人存在过的证据,似乎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
那样的人确实不该被人遗忘。
第二天准备停妥,袁宁一行人就往昌沧西北部出发。到了阿古拉的牧场之后,阿古拉先生热情地接待了他们,并告诉他们接下来几天天气都非常好,可以放心地进沙漠。只不过沙漠里还是暗藏着不少危机,路上还是得好好注意,千万不要掉队。
袁宁谢过阿古拉先生,跟着艾彦他们开始进入沙漠。
沙漠边缘并没有寸草不生的荒凉,美丽的胡杨林随处可见,再往里走一些,可以看到不少被当地人称为“海子”的湖泊,都是些咸水湖。
水源带来的是大大小小的绿洲,它们都被沙山环抱着,但顽强地长出了不少高低错落的植物。
在金黄沙山的映衬之下,天空显得特别澄蓝,连带湖水也蓝得透亮,一群群当地牧民放羊的牛羊在湖边吃草,时不时优哉游哉地甩甩尾巴。
袁宁在艾彦的指引之下看到一个“海子”里藏着的奇特石头,不到三四平米的石头上居然有百来个泉眼!潺潺泉水打着旋儿涌出来,看着清澈又甘甜。
艾彦说这泉水可以直接喝,袁宁将信将疑地捧了一捧,小小地尝了尝。清凉甘美的泉水灌入喉咙,让秋天带来的燥意瞬间消散无踪,袁宁精神一振,觉得这泉水很不错,比起鱼儿守候的灵泉也差不了多少。
袁宁由衷夸道:“真不错。”
艾彦说:“这里奇特的泉水挺多的,前面还有一个奇泉,人喊了它才会出泉水,不喊它就不出。以前跟队的老专家研究了挺久,最终还是没研究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归结于造物的神奇。”
袁宁怔了一下,莫名想到廉先生那处农庄里的奇湖。廉先生说过,灵泉玉佩被破坏之后灵泉不会立刻消失,而是与附近的水源融合,只不过灵泉的奇异之处会随着时间推移而逐渐减弱,最后变得与普通水源没有太大差异——虽然可能还是有非同一般的地方,但它们最初的奇特功效已经非常弱了。
这边的沙漠有这么多奇异的泉湖,是不是因为曾经有一些灵泉玉佩在这边被破坏呢?
是什么人在这里把那么多的玉佩破坏掉?
第248章 天亮
到了当地人奉为“天神”海子的地方, 随行的当地向导要求暂时在附近扎营。在进入沙漠之前他们要先进行相应的仪式。
仪式有些复杂, 袁宁对此一窍不通, 只能和艾彦他们在一边看着。准备停妥之后,为首的向导取出一面旗帜, 上面画着一棵独树,树上没有叶子,光秃的枝条弯曲成奇特的形状, 看上去有一种奇异的美感。
鼓、槌、杖,是昌沧人举行祭祀仪式必不可少的,莽莽黄沙之中、苍苍绿水之畔, 苍凉悠远的鼓声腾地响起,仿佛像撕裂风沙里的万古寂静。当地人以他们独特的语言唱诵着古老的召唤调, 别人无法领会召唤调的意思, 对于他们而言却饱含着世代传延的浓厚感情。
祈祷、请神、祭神、降神、送神、招福。
一系列的仪式繁复而漫长, 袁宁一行人却没有去打扰。有些东西他们可能无法理解,但可以保持尊重。
比起艾彦他们, 袁宁的感受要更深一些。他第一次看到那些以往只出现在灵泉那边的光点漂浮在现实之中。
那些光点随风起起落落, 最后聚集在那块巨大礁石上,落入那百来个泉眼里。泉眼依然潺潺地涌出清泉, 那打着旋儿冒出来的泉水像是这片土地的脉搏一样有节奏地涌动着。
这难道就是这些泉水历经千百年依然不曾断绝的原因?袁宁收敛心神, 把落在泉眼上的目光收了回来。
这种仪式也许并没有那么重要, 重要的是这些当地向导对沙漠心存敬畏,对自然心怀感恩,这种敬畏和感恩一代代地传延下来, 让他们在出行时谨慎小心、时刻警惕,这样自然能避免遇险、平安归来。
归来后的人们所坚持的信仰变得更为坚定,告诉一代又一代的晚辈要如此,这才使这个祈请过程成为了真正的“仪式”。
当地向导结束了仪式之后,众人一起享用了丰富的食物。
吃饱喝足,开始前行。
袁宁没有真正到过沙漠,等真正被金黄色的沙丘包围,举目四望到处都是金灿灿的沙子,他才感觉人的存在是多么渺小。他没有掉队,紧跟着经验丰富的艾彦等人。
秦教授和司马弘都很坚定,拿着定位仪在齐齐讨论着,想要依据这些年来的考古发现和古籍中的记载发现点什么。随行的向导知道他们的来意,并不怎么看好:“沙丘是会走路的,它们能掩埋一切。就算千百年前这里有过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底下的东西也挖不出来了。”
司马弘和秦教授对视一眼,都叹了口气。他们也知道这一点。沙漠考古一般是因为风力作用、沙丘移位等等原因,暴露出掩埋在黄沙之下的遗迹。
旁边有个叼着老烟的向导开了口:“我倒是知道有个地方挺符合你们说的,往前走四五个小时,可以看到一条河流遗迹,前些年我过去时还没有,我和别人聊起过,他们也都说它刚出现没多久,应该是刚露出来的。要是我们过去的时候它没有被掩埋住,你们也许可以发现点什么。”
艾彦说:“敖登叔叔,您说的是真的?”
那位被艾彦称为“敖登”的向导脸上的褶子动了动,看了艾彦一眼,说道:“我也很想知道它的秘密。”
见敖登大叔要把烟点着,艾彦温言劝道:“敖登叔叔,既然要出发了,您还是不要抽烟了,这样对肺不好。”沙漠本来就风沙多,再在沙漠里吸烟,再好的肺脏也扛不住。
敖登大叔没再吭声,但默默地把烟扔了,用脚把它碾进沙地里。
袁宁一看就明白了,不少向导都是冲着艾彦的面子来的,这位敖登大叔能把自己所知道的事情说出来,也是因为艾彦和他们同行。当地人对外来人有防备也有天生的抗拒,若是人生地不熟地过来追查肯定不可能这么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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