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打湿的香烟又被匆匆吸了几口,就再也烧不下去。
江彧咳嗽几声。
“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
“我总是很轻易做出承诺,但想要回忆起它们,显然不是易事。”
吸烟者熟练地抖去指端的烟蒂:“你答应过我,不会再随便杀人。这是我赢取的奖励之一。”
靛蓝色的瞳孔微缩。
“我可没有说要杀他。只是一点小小的威胁——通过这个,我能得到一切想要的东西,难道这还不美妙吗?”
“不要强词夺理。”江彧叼着烟,左右活动肩膀,“你从来意识不到自己想要做的是多么可怕的事情。世焕,你必须压抑自己的冲动,你必须意识到这种想法是错误的。”
“大叔,你不是说喜欢我吗?”
“喜欢不代表全盘接受。有时候,喜欢要的也不是什么理由。”他说,“你是特别的,世焕。所以。我希望你不会变成自己讨厌的模样……像财阀一样主宰别人的生死,认为自己凌驾于法律之上,本身就是最大的错误。”
裘世焕没说话。
只是低着头,踢开挡路的小石子,对江彧爱答不理。
“时候不早了,先在附近找地方吃饭吧。等雨停了,一块回家去。”
江彧瞧了眼时钟边上的指路牌。
食指用力,掐断香烟的最后一截。
-
这家烤肉店从里到外都是精装的,店面不大,十几张桌子。
店里的客人也三三两两。
盆栽修建得别出心裁,包间、走廊与备餐间用木制栅格遮挡,壁画错落有致地内嵌在烟色的墙体内。
吸油烟机镀了一层金属物,顶灯一路通往幽深的竹林走廊。
他们刚推开店门,就被侍应生领到靠窗的一张四人座。
江彧转着递来的铅笔,一条条筛出合适的菜样。
“太子爷,想吃点什么肉?——我看看啊,这里有牛上脑,五花肉,芝士鸡腿……”
裘世焕情绪调整得很快,仿佛刚才的雨中对话没有发生过一样。
他抢着打断江彧。
“都要都要!反正大叔也是刷我的卡嘛。”
“好,刷你的卡。天大地大都没有付钱的人大,那肉就都来一份。”笔杆轻敲厚实的纸张,“这里的东西还真是比想象的要多……炒年糕要不要?”
“想吃!”
“来一份炒年糕。”江彧快速浏览相关信息,“饮料要果汁还是烧酒?”
“都想要……大叔,要不都各来两份!”
“这么贪心?水喝多了小心肚子塞不下东西。”江彧笑着点了一份烧酒和一份果汁,将菜单呈交给侍应生,“行了,别哭丧着脸了。要是真不合口,我和你换就是了。”
“大叔最好了!”
在任何一场饭局里,饮料都具有优先级。
侍应生刚端来冰镇的西瓜汁和烧酒,裘世焕就迫不及待插进吸管,深深吸上一大口。
江彧拿起清冽的烧酒,拣起一筷子炸年糕。
辣酱与番茄酱调和作用下,年糕带有一种自然的视觉吸引力。
它的甜辣软糯在唇齿之间快速唤醒,臼齿开始产生咀嚼冲动。
盘底又恰到好处地垫了一片紫苏叶,来回浇淋的汤汁上撒着白芝麻。
没等多久,烤肉全都准备就绪。
江彧夹起两片肥瘦相宜的新鲜五花肉,边缘开始卷缩。
油花胡乱飞溅的下一秒,拿着烤肉夹的手指仿佛被什么东西烧到一般,本能地缩了一下。
这是都民灿曾说过的,干他们这一行都会有的直觉。
一种正在被别人窥视的错觉。这种不自然感很快会威胁到生命,这也是都民灿的经验之谈,他看过太多人因为毫不作为死于非命。
江彧故作镇定将熟肉来回翻面。
“太子爷,我们被人盯上了。你的七点钟方向有两桌。”
他夹起一块五花肉,装作放到对方盘子里,低声交谈起来。两指转动手表,迅速确认过对方的具体位置,然后不动声色地说——
“还有九点钟方向,有四桌客人。不清楚来历,但绝对不是善茬。”
“我有必要在意他们吗?”
裘世焕撕咬起肉块,嘴角的笑意轻蔑而傲慢。
“我不清楚他们到底想做什么,也许,是将离家出走的小孩带回家的好心人。”
在江彧的注视下,切开筋膜的餐刀停了下来。
一双花豹般的眼眸凶狠抬起,紧盯猎物。
刀叉在唇前交叉,少年睫毛微垂,线条优雅的嘴唇咧开一抹血腥的弧度。
“——那么答案就是,杀光?”
第42章
“世焕,你听好,这里是公众场合,而且作为一家餐厅,它很慷慨也很实惠。没必要把事情闹大,对吗?”
“确实很不错。”裘世焕撑着下巴。筷子挑进脂肪与瘦肉之间,包入一小片紫苏叶,“但大叔不觉得,还少了点余兴节目吗?”
“我能想象你的答案了。”
“大叔看上去兴致缺缺,知道吗?我在爸爸的书房偶然看到过,丧失兴趣是步入地狱的第一步。”裘世焕笑着含住筷子尖端,“是因为上了年纪,缺乏生活的激情吗?”
“第一,我才二十六。说我上了年纪未免为时过早。”江彧依次竖起两根手指,神情严肃,“第二,我不是缺乏生活的激情。是因为有一个定制炸弹跟在身边,我得时刻为自己的性命打算。”
“为什么呢?”
“只是单纯对你的话题不感兴趣。”
“我知道有一个让你提得起兴趣的办法。”食指和拇指在唇前圈成环状,眼神暧昧地探出舌尖,“大叔,如果陪我玩的话,结束之后给你做这个哦。”
异国风情的蓝眸有种天生的魔力,难免让人想入非非。
鼻子的骨感适中,一旦开始吸咬或吞吐,非常适合用指腹去勾勒骨骼的轮廓线。
少年的唇线十分明显,像是皑皑新雪下的山峦,怎么也抹不化。
极少有人能拒绝这样鲜美可人的嘴唇,眼前的孩子可能具备某种接近美食的吸引力。
江彧甚至想用指尖触碰他的舌尖。
当被邀请者意识到自己刹那的失神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顿时像呛入了金黄色的花粉,他连忙抓下裘世焕的手腕。
“这么多人在场呢,你在干什么?”
“大叔,脸蛋有点红了哦。”
裘世焕也不挣脱,他微微一笑,另一只手戳了戳江彧的脸颊。
江彧被他撩拨得心神不宁,下意识攥住脸上的痒意。
“别闹了,注意形象。”
“骗你的啦——大叔真好骗。”裘世焕噘起嘴唇,笑着说,“好了,我现在要去趟洗手间。”
“现在?”江彧有点惊讶,“你故意留我在这儿?”
“才不是呢,有个老朋友邀请我。我可不能不去啊……”
“等等,你在说谁?”
颀长的五指搭在了外侧的肩膀上,回应他的只有那带着一身血腥气,俯下身子的少年。
双臂撑着江彧的大腿,身体朝前倾斜。手指一边往腿根游走,一边沉在耳边低语。
“大叔,能活过十五分钟的话,我说不定真的给你舔哦?”
隔着皮肤,隔着衣料,有什么东西渗透进了江彧的血液里。
这些外界的入侵者游走在神经与皮肤之间,像岩浆一样到处奔流。
它唤起难以启齿的热度,几乎一瞬间就抽干了江彧两腿的力气。
他恨不得下一秒就抓着裘世焕的脖子,用自己的嘴唇堵住那张寡廉鲜耻的嘴。
但他没这么做。
因为小朋友玩笑一样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薄薄的刀片,只是淬了一层蚀骨剧毒。
刀锋划开皮肤表面,没有丝毫痛感,但那毒液见血封喉,它从指尖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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