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随的双手轻轻握着车把,看看段灼,又目视前方:“你以前带过人吗?”
“没。”
“那你能行吗?”
“你人都上来了,再问这个有点迟了吧?”段灼嘴角翘了翘,右腿使劲蹬了下踏板,两个人的体重都不轻,车子晃晃悠悠地启动,摇晃幅度剧烈,每一秒都在切换不同的方向。
蒋随惊恐万分,“诶诶诶”叫了一路,搞得段灼也吓坏了,不过倒始终没有撞上什么,渐渐就骑稳了。
这个季节的风带着些许凉意,吹在脸上很舒服,蒋随忽然说:“原来坐别人车梁这么爽。”
段灼的角度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但能感觉到他心情不错,话音里带着笑意。
“又是第一次?”段灼问。
“长大了是第一次,小时候坐过我爷爷的车。”
蒋随的头发被吹得翘起来,抚过段灼的鼻梁和脸颊,又轻轻触碰他的嘴唇。段灼避不开,索性不避了,嗅着来自他身上的味道。
“我还记得我小时候有一阵长蛀牙,大人不允许我吃糖,但是我看到街边卖糖葫芦的特别馋,就使劲晃车头,我爷爷拿我没办法,就下去给我买了。”
“你小时候就这么倔吗?”
“对啊,”蒋随说着这话时,自己也笑了出来,“现在觉得那会儿挺坏的,我爸妈竟然没把我扔了。”
在段灼的印象里,类似的,在大人面前撒泼耍赖的桥段,他自己也经历过。
有一回过年,段志宏带着他上街,看到卖卡通气球的,他很想要一个,段志宏不同意,他坐在地上不肯走,而段志宏并没有依着他的性子,骑着车就走了。
段灼爬起来,一边哭,一边追,车子看不见后,他吓得连眼泪都不敢流了。
从那以后,他便不敢再伸手向大人索要什么东西,总觉得父母的爱是有限度的,是需要用乖巧,懂事,聪明这些特性去交换。
和蒋随这么一聊,他忽然明白人与人之间的区别是因何而来。
到了校医室,医生先是给蒋随脚上的伤口消毒,接着开了些药,有口服的,也有外敷的,最后从冰箱里拿出两包冰袋,交代蒋随要对肿胀的地方进行冰敷,但中间需要间隔和敷药。
这位女医生大概经常处理这样的事情,动作熟练,语速也极快,像在念顺口溜,段灼听得都快糊涂了,很抱歉地又问了一遍,然后把医生说的注意事项一样样记在便签纸上。
临走前还回头确认:“这个药是饭后一次一粒是吧,有没有什么忌口的?”
女医生点头笑了笑:“别吃海鲜和辛辣的,多注意休息就行,这两天别乱走动。”
“好的,我明白了,谢谢医生。”
蒋随趴在段灼肩上,看见他鬓角的位置冒出一点滢亮的光泽,伸手去抹掉。
段灼怔了怔,没有回头,背着他继续往前走。
回到房间,段灼把蒋随放到座椅上,找了个小凳子让他放腿,冰袋直接贴着皮肤似乎太凉了,蒋随一个劲地倒抽气,于是段灼又找了块薄毛巾裹着,再贴过去问:“这样感觉怎么样?还太凉吗?”
“好多了。”
蒋随吃着哈密瓜,却是苦着脸的。
段灼首先排除掉瓜不甜这个可能性,看了眼他肿胀的脚背,实在放不下心。
“要不我还是送你去医院拍个片子看看吧,肿得跟馒头一样,会不会是伤到骨头了。”
蒋随摇摇头:“不是骨头的事情,要真伤到骨头我关节肯定都没法活动了,我自己心里有数。”
段灼坐下看着他:“那怎么了?”
蒋随眼底流露出一丝惭愧:“上午还答应你要陪你练起跳和转身的,但我现在这个样子,就算去了恐怕也很难帮到你什么了。”
段灼没想到他竟然把这芝麻大点的事情放在心上,苦恼着,纠结着。
“你想要为我提升成绩,我很高兴,但这并不是你的责任,你不用觉得抱歉,而且这也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练成的,要不然那些专业运动员这么多年岂不是白练了。”
“这倒也是。”蒋随戳了块蜜瓜,递给段灼说,“我只是觉得很可惜,我觉得你有那个能力可以赢的,你有考虑过加入校队好好练吗?”
段灼怔愣了一下。
其实蒋随不是第一个和他说这句话的人。
就在今天的百米游泳赛结束后,段灼回到更衣间,被王野教练——那个在游泳馆盯着他手掌脚掌研究好半天的男人拦住。
王野先是问他以前有没有专门练过,在得到否定的答案后,王野的眼睛亮了亮,称之为惊喜也不为过。
很直白地夸赞他:“在没有特殊训练的基础上能游出这个成绩是非常优秀的,而且你的身形条件在这个项目上具有足够的优势,来我们队,我可以带你练。”
蒋随面露喜色:“那你答应他了吗?”
段灼摇摇头,他当时很委婉地表示了拒绝。
他忘不了那个暮色沉沉的傍晚,福利院的老师捏着他的肩膀交代他好好学习,别叫资助人失望。也忘不了希望小学的走廊上拉着的红色条幅——“学习,是你们最好的出路”。
学习,毕业,尽快找份工作赚钱养活自己,这是他来南城之前定下来的目标。
体育竞技这个圈子太庞大,而他太渺小。想要依靠游泳这个爱好让自己过上踏实日子的几率实在太小了,他不敢奢想。
他就像是开在既定路线上的一架飞机,偏离航向会让他失去安全感。
听完,蒋随的脸上流露出和王野一样的表情。
段灼没有再多聊这个事情,问他:“饿吗?要不要给你买点晚饭吃。”
蒋随点点头,报了几个菜名,段灼一一记下,刚打开房门,险些和陶新成迎面撞上。
俩人都吓了一跳。
看到陶新成手上拎着的水瓶,他这才想起来临走的时候把东西寄放在陶新成那,忘记拿了。
陶新成把东西递给他:“我就知道你先回来了,怎么也不跟我打个招呼。”
段灼指指身后:“送我舍长回来,他比赛的时候腿摔伤了。”
陶新成进屋,关切地问候了几句,从兜里掏出一枚奖牌和一个小挂件,放到段灼桌上。
“还有这个也还你。我先去回去洗澡了,今天忙得我一身汗。”
段灼笑着应了一声:“辛苦了。”
挂件是游泳赛第二名的奖品,钥匙圈上坠着只拳头大的小虎鲸,尖牙嚣张地外露,做工很精细。
蒋随瞧见了,伸手抓在手里,捏了捏它鼓囊囊的肚皮,又戳戳它的尖牙,咧嘴笑着,抬头看着段灼说:“和你们的项目很搭。”
“那你们的比赛有什么奖品吗?”
“有啊,第二名好像是只企鹅,我没细看。”
说完,他把钥匙圈放回段灼桌上,轻轻抚摸了一下它的脑袋,像在和它通过眼神交流,对话。
段灼站在一旁,吃着蜜瓜,却也没遗漏掉这些细节。
他第一次发现蒋随和程子遥有着这么个相似的特征,喜欢什么,开心或是失落,全都写在眼睛里。
当段灼再拿起那枚钥匙扣,看见的不再是第一次参加游泳比赛的纪念品,而是蒋随喜欢的小虎鲸。
他把它放到蒋随的书桌,说:“送给你吧。”
第25章 该不会是恐怖片吧
校运会第一天的全部项目在晚间八点钟全部结束。这天晚上,段灼没有去图书馆,而是骑着车,再一次前往室内游泳馆。
光王野的那几句称赞和邀请,还不足以让他的内心产生动摇,但蒋随在得知他的决定后,脸上流露的那个失望的神情,多多少少影响到了他的心情。
也开始认认真真地细想一件事,人生是否真的一定要按计划里的那样执行才算是最好的。
但是纠结了一路,也没个答案。他的年龄和阅历摆在这,九年义务,读高中,考大学,这背后都有许多双手推着他往前走,学习已然成为惯性。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