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会儿还回学校吗?”蒋随问。
段灼看了一眼时间,这会儿回学校的话有点赶。
“不回了。”他摸了摸肚皮,边走边说,“我肚子有点饿了,先吃东西,晚点再去找酒店。”
蒋随抬手搭在他肩头:“走啊,上我家吃饭去。”
段灼把压在肩头的那条胳膊推了下去,婉拒:“这恐怕不太合适,你家里人我都不熟悉,进去了估计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蒋随笑声爽朗:“随便放,放我大腿上都行。”
段灼不接这茬。
走了一小段路,蒋随又提议:“那我带你去吃炸鸡柳吧,我高中时候常去的那家,味道很赞。”
段灼正犹豫,蒋随忽然对着马路对面喊了声:“妈!上哪儿去啊?”
赵芮之闻声回头:“你怎么回来了?你爸给你打电话了?”
即使隔着一条马路,段灼仍然能看见她诧异的神情,她眼底发那点惊喜很快又被焦虑给代替,眉心皱着。
“没啊,”蒋随小跑过去,“怎么了?”
段灼左右看了看,也跟着跑过去,正巧听见赵芮之说:“蒋遇不见了。”
“是不是跑同学家玩去了。”蒋随说。
“没有,她几个好朋友家的电话我都打了,都没见过她。”
蒋随脸上的笑意消失得彻彻底底:“什么时候不见的?”
“我也不知道,本来四点多王叔要去绘画班接她的,但去到那边,老师说今天下课早,人早就已经走光了,不知道是跟谁走的。”
人在见到可以依靠的对象时,不自觉会暴露出最脆弱的一面,刚才还勉强能保持理智的赵芮之,此刻眼睛通红,像是快要哭出来了,声音都有些颤抖:“都怪我,之前早就想给她买个定位手表,一直忘记……”
说完这通,情绪像泄了洪似的,彻底崩溃,她眼泪不住地往下流。
“妈你先别着急。”蒋随一手握着她手腕,一手扶着她到阴凉处,“冷静一点,咱们先把她有可能会去的地方捋一捋。”
“老师,同学,家长群,能问的我都问过了。”赵芮之望着车水马龙的路面,眼泪流得更厉害,慌乱地揣测,“都三个小时了,你说她会不会,会不会是出事了啊……”
“不会的,阿姨,您先别乱想。”段灼走上前,略微弯了弯腰问,“报警了吗?”
赵芮之点点头:“早就已经报警了,她爸应该还在警局看监控,但是少年宫外边有一片是没有监控的,只能看到她一个人走出校门,不知道上哪儿去了。”
说完这一通,她才木然地看了一眼蒋随:“这你同学吗?”
“嗯。”段灼先应了声,眼下显然不是自我介绍的好时机,他又追问,“那家里有没有回去看看,说不定已经回家了呢?”
“让邻居帮忙看着了,一直没有打我电话,肯定没回家……”
赵芮之的眼泪源源不断涌出来,手指抹了几次,只是越抹越多,段灼掏了纸巾递过去,安抚道:“先不急阿姨,她今年已经有七八岁了吧,就算走到不认识的地方也会想办法打电话回来的,我记得她背得出蒋随的手机号。”
“是,她全家的手机号都背得出。”赵芮之不停吸着气,但有时候背得出手机号反而会让家长陷入更深的焦虑。
背得出,却没有打,背后的理由谁都不敢多想。
蒋随翻了一下通讯记录,想看看有没有陌生电话进来,却只看见昨天晚上九点多和蒋俊晖的通话记录,那是蒋遇用老爸的电话拨给他的。
蒋遇在某些方面很早熟,总是说出些不符合她这个年龄段会说的话。她会操心蒋随在学校有没有吃饱喝好,上课累不累,训练累不累,身体有没有不舒服,长辈对她的关怀她总能轻松学会,转化为自己的温柔去体贴别人。
依稀记得昨晚挂电话前,蒋遇还在念叨,哥哥我学会煎鸡蛋了,你想吃吗?
蒋随眼前就好像走马灯一样闪过蒋遇的笑容,她抱着他胳膊撒娇,雨天跑到他们校门口只为接他下课,而画面的最后却出现了电影《亲爱的》里,因为找不到孩子而在街头崩溃的黄渤。
蒋随的大脑混乱,又空白,一时间竟不知道可以做点什么。
最后还是段灼先提了一句:“我们先去少年宫附近的商铺看看,说不定可以找到监控。”
带着一丝希望,赵芮之摸出车钥匙按了一下,路边一辆红色轿跑的灯亮了亮。
“你肚子饿的话先去吃东西。”蒋随对段灼说。
段灼这会儿还哪有心思吃东西,跟着拉开车门坐进去:“我不饿,我跟你们一起去找。”
赵芮之的CarPlay连着手机蓝牙,发动车子自动播放起音乐,刚出来一点前奏,她立刻按掉,肉眼可见的焦躁。
车里太安静了,安静到呼吸和心跳都能清晰地被感知,段灼偏过头,看见蒋随低垂着脑袋编辑一条朋友圈,文案下贴上了蒋遇的照片。
车窗外,闪着警灯的摩托车超过了赵芮之的车子,两位巡逻交警左右环顾,不知是不是在帮忙寻找蒋遇。
发完动态,蒋随弓着背,整张脸都埋进了掌心里,大概在祈祷什么。
此时的蒋随和刚才判若两人,让段灼感到很不适应,也跟着苦恼,另有一股不可名状的情绪在泛滥,说不出到底是同情还是心疼,只是在当下这个瞬间,有种想要轻轻拥抱蒋随的冲动。
段灼深深吸了口气,冷静两秒,忍下了那股诡异的冲动,只轻轻捏了捏蒋随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吧,南城的治安一向很好,不会有事的。警察都帮我找回笔记本了,肯定很快就能找到你妹妹的。”
蒋随仍是没有说话,低头看着手机页面,静默、严肃、呆滞无神,这样的蒋随于段灼而言太陌生了,陌生到他都不敢张口打扰,只是轻抚着蒋随微弓的脊背,后颈微微凸起的骨节。
他不知道蒋随究竟是想到了什么,以至于短短的一段路,皮肤已经浮出一层细汗,他的掌心从干燥,变得汗湿。
到了少年宫附近,他们兵分三路,蒋随和段灼负责拿着照片沿街询问,顺便寻找有摄像头的地方,赵芮之则去打印店打印寻人启事。
手头有事情做了,人的紧张感和时间的流逝感便自动减弱,甚至不知不觉地,落日的最后一点余晖也消失殆尽,马路两侧齐刷刷亮起了灯。
蒋随的步伐迈得更快,恨不得能生出三头六臂和一百张嘴来,段灼一晚上说的话比近一个月的加起来都要多。
在南屏路的街角,俩人重新碰上。
“怎么样?”蒋随问。
段灼只是摇摇头,没再反问,看蒋随的表情就知道一无所获。
蒋随是很容易出汗的体质,这会儿热得都快虚脱了,买了两瓶矿泉水,递给段灼一瓶。他们一边喝水,一边交流接下来的安排。
段灼的手没拿稳,拧到一半的瓶盖掉落在地,蹦了两下,顺着斑马线一路滚出去老远。
段灼跑出去捡,而蒋随手上的那瓶刚好喝完,正要说“别捡了,我的盖子给你”,却意外瞧见段灼的鞋底有些开胶,不妨碍走路,但看着就像张开的小嘴。
待段灼回来的时候,他说:“你坐着休息一会儿。”
“我不累。”
段灼这话刚一出来,蒋随的手机铃响,一看是陌生电话,都有些紧张,最怕是遇上绑架勒索。
蒋随手指上沾着水,划了三下才接起,段灼看着他,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只见蒋随对着电话那头嗯嗯两声,唇角略微上扬,段灼心中仿佛有一块石头落地,大概知道,没事了。
果不其然,蒋随冲他比了个“人找到了”的口型。
段灼这才注意到周围起了点风,层叠的云被吹散,点点星光在夜幕里铺开,竟有些令人惊喜的美妙。
人活一世,免不了伤痛和别离,之所以还有所期待,无非就是那大落之后的大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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