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说不愧是他么……经历过这么多外界加诸的苦难,尚且保持着坦然处世的精美和优雅,终究是有些超乎常人的坚韧之处的。
可江声却只觉得心疼——这么纤细的骨架,倘若真的钉进**风吹不断雨打不朽的针,该有多疼呢。
何况陈里予从来不是什么精美好看的工艺品,他只是一个刚刚过完十八岁生日、喜欢撒娇讨抱又惯常口是心非的高中生,一个活生生的人……江声在心底里叹了口气,不想表露出这样不合时宜的消极情绪,抱着陈里予的手臂却有些沉重,不知该怎么拥抱对方才算周全。
“没什么胃口……”过了片刻,怀里的人才轻声回答道,“暖气太闷。想出去走走。”
“好——可是外面很冷……”
“那就去地下停车场吧,我想透透气。”
江声点点头,觉得此时此刻除了强打精神继续学习,别的什么要求他都能满足对方:“行,走吧。”
“等等,”陈里予从他胸前抬起头,眉头微蹙,眼神复杂地看着他,欲言又止道,“你……”
“嗯?”
“我都做完了……”
“嗯,做完了才要休息一会儿啊——”
江声有些茫然地同他对视,面面相觑良久,才猛地抓住了某个一闪而过的念头,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糟糕,光顾着心疼,都忘记夸夸小猫了。
“怪我怪我,”他连忙揉揉陈里予的头发,真诚道,“小瑜真厉害,第一次就写得这么好,太棒了。”
“用你夸……”陈里予嘀咕一句,终于心满意足地站起身,“走吧。”
推开房门,江声父母还在客厅看电视——准确来说,是放着电视当作背景音乐,一个看杂志一个研究十字绣。
江母见两个人穿着外套,全副武装的模样,捻着针头疑惑道:“这么晚了还出去啊?”
“嗯,学得气闷,出去走走,”江声神情自若地解释,“有垃圾要带么?”
“不用,你爸刚才下去遛弯丢过了。”
“行,那我们走了。”于是江声打开门,又回头补上一句,“很快就回来,放心吧妈。”
再寻常不过的家庭对话,陈里予自觉没有什么插话的余地,只能礼貌地朝江声父母点了点头,转身跟着江声向玄关走去。
等到两人关门走了,江声父亲才推推眼镜,感叹道:“这俩孩子关系真不错啊,挺久没见江声带同学来家里了……”
“是挺好的,”江母倚在沙发上,缓缓换了个姿势,后半句话的音量逐渐低下来,像是在对她十字绣上的牡丹花说,“可我总觉得……这两个孩子的关系,是不是有点儿太好了?”
第59章 吻
作者有话说:
地下停车场不如暖气充足的室内温暖,却能遮避寒风,至少不算寒冷——只是里面掺杂着灰尘和汽油的无机质味道有些难闻,陈里予刚出电梯的时候忍不住皱了皱眉,花了几分钟才勉强适应。
四下无人,只有烟雾报警器的蜂鸣声偶尔响起,短暂地打破平静又很快停息,很适合用来放空被晦涩知识搅成一团浆糊的大脑。
没有了随时可能响起的敲门声和仿佛无处不在的视线,垂下的手碰到对方,便能自然而然地交缠相扣,将这场计划外的散步延缓至无限漫长。
走到一处阴影角落的时候陈里予停下脚步,若有若无地晃了晃两个人交扣的手,轻声道:“抱我一下……”
再寻常不过的要求,从他嘴里说出来,却也像可遇不可求的撒娇。江声依言将人搂进怀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他挺直的脊梁,一边鬼使神差地想着,里面是不是真的有一根针,能支起这幅精巧伶仃的骨架。
“冷吗?”他听见自己这样问,目的却不仅仅是纯粹的关心——关怀之下藏着些许暧昧不清的私念,关于更加明目张胆的拥抱、触摸,还有其他。
陈里予摇摇头,柔软的额发蹭过他脖颈,钻进衣领里,是凉的。
灯光昏暗,四下无人,十八岁尚且莽撞又一知半解的年纪,似乎总是故事转折的先决条件——等到回过神来,视野里已经只剩下对方近在咫尺的模糊的脸,墨黑的眼睛怔怔看向他,也被不定的聚焦虚化,像是蒙了一层昏黄的浓雾。
嘴唇接触到一团薄而柔软的东西,恍惚是甜的。
这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初吻吗……
之后的一切发展都遵循本能,被某种骨骼深处滚烫的冲动所牵引,隐隐指向不可控制的方向。
其实谁都没有经验,甚至没有可供参考的过往资料,可江声还是聪明,似乎很快掌握了柔软进犯的方法,动作还是极尽温柔,却裹着不容拒绝的坚定意味。
他现在觉得陈里予的骨骼里没有针,没有什么坚硬的冰冷的东西,只有大片烂漫丛生的花,甜而柔软的蜜糖,悄无声息地引诱人去尝。
陈里予没有拒绝他,只是有些茫然,无措地全盘接受,放在他背后的手不自觉收紧,缓缓攥住了他的衣服。
四下昏暗,只有若有若无的浮尘,灰尘里一盏明黄的旧式过道灯,被瓷砖反射成模糊的千千万万,像是万花筒里朦胧无声的月亮,默然无声地窥视他们。
直到少年被搅碎的话音从唇齿间依稀溢出,他才猛地回过神来,大梦初醒般后知后觉地松开了手。
“小瑜,我——”
无可辩解,似乎只能用恋人间对视不过三秒的俗套定律来解释——他愣了愣,第一反应是先诚恳地道歉,小心翼翼地抬起手,替他擦去唇角暧昧的水痕。
陈里予眨了眨眼,似乎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好看的眉头略微皱起:“你……”
预想中的质问和指责却没有到来,他只看见对方白净的耳廓陡然充血变红,下一秒便猝不及防地整个人歪到了他身上。
江声下意识接住他,却怀着微妙的心虚不敢直接拥抱对方,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大约察觉了他的尴尬,陈里予的声音从他衣领间闷闷地传出来,带着些许奓毛似的警告意味:“抱啊。”
“……怪不得答应我下来走走,”陈里予皱着眉,轻声问他,“你是不是故意的?”
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江声很想反驳,转念一想又没有十足的底气说他毫无私心——答应陈里予下来走走的时候,他好像确实想到了某些亲密接触的可能,至于究竟有没有越线至此,谁又说得清呢……
于是他也只能诚恳地重复一遍道歉,柔声问他:“弄疼了吗……”
听起来心虚又怂,想什么犯了错的大型犬,如果有尾巴的话,大概已经可怜巴巴地耷拉下去了吧。难得强硬地主导一次,还是自始至终温温柔柔的,被他一瞪就又软下脾气——这让人怎么舍得多做为难呢。
陈里予摇摇头,嗅着他衣领间温热的洗衣液味道,不自觉地用鼻尖蹭了蹭,某种同样温软的触感不期然在唇舌间重现,一闪而过,像是留在了某个方才醒来、却依旧变得朦胧不清的梦里,除了隐隐烧烫他的耳朵,便再无其他了。
江声终于松了口气,略微放下心来,伸手周全地搂住他,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轻声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的,就是当时看着看着,莫名其妙的,就……”
陈里予低低地“嗯”了一声,拐弯抹角地表示原谅他了——下不为例,至少要先征得当事人同意。
“下次不敢了,”江声连连点头,认真发誓,“再有下次就揍我好了,好不好?”
“知道了……几点了,是不是该回去了?”
“嗯,差不多了。”说到底也不是来散步,倒像有所预谋地背着父母偷偷谈恋爱——江声有些自嘲地想着,低下头,温柔又郑重地在少年墨黑的额发间落下一吻,这一次不含什么莽撞冲动的私心,只是出于歉意,想亲一亲受了委屈的小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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