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火欲燃山(31)
“不准动,不准挡,不准叫,报数让我听的到,听不懂就重来。”
雷霆威压之下,少年动了动唇:“ 一…。”
随后一下下重落,根本毫无训话,如割如烙。江舟死咬着牙报数,满头是汗。他没想到大哥会下手这样狠,以往他也受过大姐家法,但那些不轻不重的扳子打在手心,跟现在所承受的剧痛相比简直微不足道。
或许大哥本来就是下手这么狠,只不过自己从未领略过,所以刚才才敢在车上一次又一次的撩拨大哥的怒火。
“八…。”
“十二…!”
“二十五…!”
喘促的气音,江舟极力熬受了三十来下,江湛打人向来没有心软的,皮肉已被劈破,再落下的藤杖已经开始重叠,更为撕裂的痛苦叠加,道道交错摆布的红凛子已经渗出血珠,他整个后背如被人用烫红的铁钩掀起。
被惯养着的十七岁少年挨熬不住了。
“哥…!别打了…”
身后被喊哥的人听闻,竟然真的停下手来。
“现在会好好跟我说话了么?”
“会了…。”
江湛拎着藤杖,目光之下,冷冷如冰。“你不是说我不拿你当弟弟么?怎么,这就受不住了?当我的弟弟,就得这么挨打,我今天先把规矩教给你。”
他拎着藤杖在少年血凛高肿的脊背上戳了戳。
“在易谦身上,我打断过三根,不过这是我第一次打你,对你要求不高。今天这根什么时候抽断,咱们什么时候教完。”
话落,少年的瞳孔因为惊惧而一瞬间微缩。
无情的责打已经紧接着呼啸而来,藤杖如毒蛇一样狠狠咬进血肉模糊的皮肉里。
“四十五…!”
“六十…!”
剧痛之下,少年的眼眶里,生理性盐水被一轮轮无尽的痛苦逼地生生夺眶而出。
十年的冷漠与忽视,他不过是说出了自己心中的委屈与不满,为何会换来大哥这般狠心的虐打?
“跪好了!”江湛踹上他的腰际。
江舟被踹的前倒,握拳撑住地板。
为什么大哥会这样对他?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原因不是么,即便十年过去,是他不愿回想,那场无法挽回的因果,破碎的噩梦全都是因他而起。
从母亲选择护住他的那一刻开始,只要他活着,就是一根扎在父亲与兄长心中的刺。
“…哥,你打死我吧。”
“呵!你以为我不敢?!”
狠厉地再落一仗,少年嘴里的皮肉已经咬破,他不再报数,汗湿的黑发贴在脸颊,他撑起身子,挺直血糊的脊背。
“就像爸那样,哥也打死我一次。…我把两条命都赔给妈,从今往后,我可以不再姓江,我再也不欠谁的了…。”
屋檐上落燕惊起。
祠堂的门被从里面打开,门外等着的易谦和季秋寒第一时间冲了进去,然而江舟被抽的趴在地上,浑身是血的模样让他们根本不知该怎么搀扶,魏微火急火燎的赶过来。
正当大家好不容易把江舟的伤势稳住之后,
突然发现,江湛不见了。
后山的桃园,不管多少年,都是江宅最温柔的禁地。一片桃林茂盛灿烂,江湛不准下人插手,亲自打理,他一个人,总在花开的时候去,很少在结桃的时候去。
时光随着寂静的夜,仿佛回到江湛记忆里最温柔的那些年。
“顾曼曼女士,如果你还想让你的亲生儿子活命的话,麻烦请从树上下来。”
少年语气嫌烦,但目光一刻不离树上的女人。
“你小点声,我就摘几个…”桃树不高,这棵更是枝干粗壮,女人一边专注地勾着桃子,一边问:“你姐呢?”
“爸嫌烦,送外公那了。”
“哦,那你弟呢?”
“爸嫌烦,送爷爷那了。”
女人听到,似乎不觉得太意外。她灵动的杏眼盯住了那一颗最大最嫩最香甜的蜜桃,一把拧下,她朝树下的少年扔过去:“呐,这个大桃子是奖励给在家陪我的小湛儿的!”
“切…如果可以,爸估计巴不得也把我送走。”
少年接桃的胳膊抬的别扭,哪怕只迟缓一丝,也划在顾曼曼眼里。盛夏天气炎热,可少年却穿着长衣长裤,不用想也知道在遮掩什么。
“小湛儿!”她去捏少年的脸。
“都说了别这么叫我。”
女人松开手,看少年疼地揉腮帮子,笑眯眯地在他头顶揉两把:“走,回去了,带你淘这么长时间,一会你爸给你布置的训练完不成了。”
“你想摘就摘,那点量一会就完了。”
“哎呦,江大少爷现在口气大的很啊,不是被你爸抽的哇哇叫的时候了。”
“……不要胡说!”
“好了好了,我儿子最厉害行了吧,以后比他爹还厉害!走了。”
江湛坐在桃园里,鼻息间依然是桃子香气,香甜,可吸进肺里,却是一片苦涩充溢酸胀。
十年前的除夕,一场意外,母亲替江舟挡下了致命一枪,那个女人最后没能等到来年的一场盛夏。
病床旁,医生垂首,父亲满目暴戾,拔枪开火,尖叫声中,冲出的子弹直接没入小儿子的胸膛。
弟弟应声倒下,长姐失声尖叫。
可少年的江湛谁也没管,他上前,捂住了女人的耳朵,温柔地,颤抖着,尽管此刻的女人因为失血过多,已经听不见什么了。
父亲叫他滚开,可病床上的女人却紧紧攥着他的手。
“小湛儿,”
她伸手,却没捏上。
“…帮我照顾好你父亲,不要怪…小舟。”
第30章 唯她不可重来(修)
季秋寒见过江湛很多样子,嬉笑怒骂,多半是都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散漫与危险。可却从没见过他像现在这样,满身的无力与落寞。
长椅上,季秋寒坐下,无星无月的天空呈现出一片浓郁的黑色。江湛垂着的头抬了抬,看见是他,冰凉的眼睛柔动一丝。
他脱下外套。“…夜里凉,穿上。”
季秋寒一摊手,“知道你会说这个,我拿了毛毯。”他给江湛披上,手下的外套早已在黄昏到夜色的更流中凉透了。
“总是教训别人,却连自己也不知道照顾,嗯?”
江湛伸手去掏情人裤兜里的烟盒,似乎想抽一支再说话,季秋寒低头见脚边扔了一地的烟屁股还有揉扁的烟盒,这是抽了多少?刚想出声阻止,却发现江湛犹豫了两下,又把那支烟插回去了。
“…刚学会抽烟那会,妈逮到我抽烟就发脾气,她生气,爸二话不说就把我抽个半死,后来没办法,我只能骗妈说戒了。刚才抽了那么多,估计她知道要跟我闹翻天了。”
没头没尾的回忆,更像是安静地自我陈诉。季秋寒听出主角:“嗯,那我们不抽了。”
说着,他蹲下来,一向洁癖的人此时不嫌脏地将地上的烟头一个个拾起来,最后又拿出纸巾把残存的烟灰擦干净,他去扔掉的时候,长椅上的目睹一切的人微不可察地勾唇笑,有点得意,有点落寞:“…看,你儿子眼光不错吧。”
季秋寒回来坐下,江湛问:“江舟呢,他怎么样?”
“有魏微照顾,只不过…”想起少年惨不忍睹的后背。“只不过这次真的被你抽去半条命,要好好休养一段时间了。”
江湛只回了淡淡一个:“嗯。”
季秋寒了解江湛,他教训归教训,但实际护短又纵容,能用钱和势解决的事,在他眼里都几乎都犯不上对自己人动手。不过两次打架闹进了警局,除非情况特殊,江湛怎样都不会对亲弟弟下这么重的手。
可又想起车上这对两兄弟针锋相对,火药味浓重的质询,暗藏的矛盾怕只是积累爆发的冰山一角。
“如果担心,就去看看小舟吧,他还在发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