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回钟摆(16)
说完没来得及听见邵琰的回答,旁边就开始打趣道:“哟!这是不放心来查岗的吗?”
周围一片哄笑声,邵琰垂眸面无表情,室友喝得稀里糊涂,一点儿也没察觉,还在啧啧称奇:“我说你们这都有七八年了吧,还这么能腻歪,真够可以的!不像我跟我媳妇儿,结婚四年不到呢,就觉不出滋味儿了!”
他话落,佯装惆怅地喝了口酒。
“吹吧你就!这话敢跟你媳妇儿说吗?”那边打麻将的听见,隔着老远怼了他一句,旁边也有人跟着附和:“你老婆待会儿打电话来查岗,看你还敢胡扯一句!”
刚才还满脸惆怅的人脸上立马露出笑来,不好意思地挥挥手,把头一转岔开话题:“嗯?人怎么还没进来?是不是记错房间号了?”他看向邵琰:“你要不出去看看吧?”
邵琰本就生病的脸色在光线暗沉的房间里难看得可怕,室友这才注意到,还以为他在怪自己,抱歉地摸摸后脑勺,解释说:“瞧把我给喝糊涂了都!我就应该把他带进来的,这不是怕他不记得我是谁了,不跟我走嘛!”
说着偏头仔细瞄了眼邵琰的表情,把自己看得往回缩了一下,踌躇道:“你真不出去看看啊?”
“应该不是来找我的。”邵琰的声音沙哑得像是拿砖头在水泥地上摩擦。
室友没忍住,惊讶的“啊?”出声来,结结巴巴:“那……他一个人来这里干嘛啊?”
话问出口,旁边的人也纷纷侧目,邵琰却坐在那里,一人的气场将整个包间置于冰窖。
打破尴尬的还是那边搓麻将的人,一声中气十足的“杠”之后,朝他们这儿喊:“你管的可真多!家庭主夫当久了吧!来来来,快过来打牌!”
室友赶紧咧咧嘴跑了。
没过两分钟,场子重新热起来,邵琰这才移步出门,几大步走到KTV大厅的电梯口,谁知按下电梯后余光一扫,好巧不巧撞上个熟悉的身影。
上次只是短促的一眼,这回看清了,对方个子很高,一个干净的平头,和上次一样,套着运动服,唯一与气质相违和的是他手里端着一碗抹茶冰淇淋,正朝另一端的包间走去。
邵琰心头一跳,握住手机的掌心不自觉紧了又紧,想尽力甩出某个令自己不安的怀疑,还是没忍住抬腿迈向大厅那头的包间。
那边的包间外是一圈回廊,邵琰靠在回廊栏杆上捏眉心,试图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柔和一点,尝试几次后放弃,拨通手里的号码。
第一个打过去没接,第二个被挂断,直到第三个才听到对方的呼吸声传来,与此同时,回廊里也走出来另一个人。
十里恩看见邵琰时,只是停了一下步子,然后手里结束通话,朝他那边看。
邵琰见十里恩没打算往这边走,只好自己挪步过去。
生病还要喝酒的报应渐渐显露出来,邵琰现在才开始觉得头疼。他皱紧眉头深吸口气,揣着那把破锣嗓子开口:“大学同学聚会,有人说在外面看见你了,我来打声招呼。”
十里恩没管他漏洞百出的话,想这人可能是失忆了,上次的吵架还冒着热乎气呢,按照对方的脾气,除非脑子坏掉,不然打死都不可能先服软的。
刚想到这,邵琰就应景地咳嗽两声。十里恩心里冷笑,果然是生了病,还病得不轻。
邵琰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不够好看,甚至算得上狼狈,但他丝毫没有想要遮掩这副模样的想法,甚至在看向十里恩的眼神里还有意加深了这股子可怜劲儿,像收敛爪牙乞求安慰的凶兽。
十里恩能感受到他这不知出于何种目的的示弱,却依然冷静地看着他,不避不躲也不迎上前去,冷静到近乎漠然。
就在两人沉默的对峙里,邵琰闻见萦绕在他身上还未来得及散去的抹茶奶香,分明清清淡淡,但在这一刻于邵琰而言相当刺鼻。
十里恩终于不再和他浪费时间:“招呼打完可以走了。”
邵琰在他转身之时上前拉住,这一次意外地没有迎来任何反抗,十里恩任他握住自己的手腕,听他在身后言辞恳切地说:“那天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天指的是哪一天,两人心知肚明。邵琰这段时间左思右想,打了一肚子的腹稿想解释,等到真正开口时却只憋出这一句来。
十里恩还是安静地站着,犹如一块死气沉沉的木头。
邵琰有些着急,向前走出一步,小心翼翼地将他搂进怀里,似乎在心中权衡半晌,才艰难地清一清嗓继续道:“我说错话了,我道歉行不行?”
他将手移到十里恩的胸口处,像是要确定对方的心跳。可如今在他手下的心脏无波无澜,平稳得叫人害怕。
十里恩不回答他,这颗心脏也不再因为邵琰而跳动了。
邵琰抱住十里恩的力气越来越大,不想放手也不能放手。
“你能不能……”他咬紧牙,停顿一下:“分手、到此结束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邵琰本来是想问十里恩的,但说到一半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接受另一种可能性,最后还是变成命令的口气。
十里恩缓慢地眨一下眼睛:“我已经说过了。”
“我可以当没听见。”
十里恩觉得邵琰大概是在发烧,把人都烧糊涂了。他终于抬手试图去拉开邵琰的手臂,不想对方怎么也不放手。
“恩恩!”
邵琰陡然间叫了一声十里恩的名字,这个称呼曾经只有在两人亲昵时邵琰会叫一叫,他不擅长也似乎讨厌说任何令他觉得肉麻的话,但此时他在叫了这一声后就收不住了。
“不要分手!”邵琰头痛欲裂,在昏昏沉沉里说:“不要分手,我不想分手。”
十里恩身体里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干,他觉得全身都开始难受,难受得他一下子眼泪唰唰往下掉。
这句话如果肯早一点说,也许他还能说服自己相信,然而如今的十里恩不会再被任何言语蒙蔽双眼。
曾经认为最动听的情话,如今发现不过浮萍而已,飘飘荡荡,无根无魂。邵琰给的幸福从来都只是昙花一现,昙花再美,十里恩也不想再因为这样的短暂浪费自己。
他咽下心中的痛苦,问邵琰:“分手这种事情也只能你说了算吗?”
他的手被邵琰牢牢锁在怀里,没法擦掉的眼泪在下巴尖上汇聚成滴,一小珠一小珠地落到对方手臂上,灼伤的烫又刺骨的寒。
“你说不想分就不分,那我是什么?任你支配的木偶?”与眼泪相悖的是十里恩此刻的咄咄逼人:“邵琰,时间过去太久,你恐怕也忘了吧?我是人,不是你的附属品。”
在这一刻,十里恩突然想抛下自尊,狠狠骂自己一句“可怜虫”。
下定决心的时候不能脆弱,不能难过,不能哭。可是没用的他一条都没有做到。
第十五章
邵琰的病情加重不少,医生都建议他要好好休息。没办法,只好将工作一并吩咐下去,自己告假一段时间。
他嗓子痛得要裂开似的,想起十里恩以前煮的雪梨汤,按照网上找的方法,自己也准备动手煮一碗,结果差点没把厨房炸了,最后出来的成品也是狗都嫌弃的东西。
邵琰靠在沙发里发呆,傍晚的屋里没有开灯,一片深蓝色,这个曾经两人一起生活这么多年的房子里的每个物件,无一不在提醒他物是人非。
邵琰被回忆折磨得心烦意乱,等身体好上一些就准备回公司,不想李箐把工作安排得妥妥当当,根本不给他下手的机会。
邵琰站在她的办公桌前:“不知道的以为你想篡位。”
李箐一脸郁闷,手往上头指指:“是邵检安排的。”
邵琰微愣,邵检,邵检察官,他父亲。邵琰跟他父亲除去逢年过节联系几次,平时几乎从不往来,现下他父亲插手,估计是知道了他如今的一堆烂事儿。至于谁告诉的,除了高宇没别人。
邵琰回到车里准备给他爸去个电话,思来想去又觉得没什么好说的,都是自己感情上的破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