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祖宗(133)
“哥,你记不记得高一的时候,马小波让我们写一封信给十年后的自己。”段语澈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下,但实在是算不清楚,“是今年寄给我们,还是明年寄给我们?当时还一人交了十块钱对吧?”
曹烽记得。
“你还记得自己写了什么吗?”段语澈问他。
“好像记得一点。”曹烽记得,那时候他就对弟弟动心了。
“那我记不清自己写了什么了,学校该不会是骗我们钱,不打算寄了吧?”段语澈猜,会不会是钱被张校长卷走跑路了,那坏蛋什么事做不出来。
“不会的。”曹烽说打电话到学校问问。
他去旁边查电话打电话,段语澈也上网查春节旅游攻略,多年前去乌镇的时候,没有带曹烽,他后来一直没能忘记,他坐在周家的车上,车子往前开,回头时,看见曹烽孤零零站在原地的感受。
其实那个地方,并不怎么好玩,多是游客,卖些给游客的纪念品,自从被景点骗过许多次后,他几乎不去著名的景点游玩了。
可这些都是他欠曹烽的债,得慢慢还。
曹烽打电话过去是招生办,招生办说不知道,又给他一个别的号码,辗转打了几个,终于有一个知道的了,问曹烽是哪一级的,他回答了,那头说:“哦,05级的啊,那快了,年后就寄出去。”
“问到了。”曹烽告诉他,“快寄了。”
段语澈点点头:“你什么时候上班?”
“下个月二十号,怎么?”
“我在看旅游的,订房间。”
曹烽说:“春节……我想先回叔叔老家一趟,祭拜他,给他烧柱香。”
段述民的葬礼,曹烽没赶上,尽管最后知道了,叔叔或许没有他想象中那么恨自己,可这件事仍是一根刺,曹烽始终难以释怀。
段语澈微愣,旋即点头:“好,我带你去。”
他用国内这些订票软件用得很熟练了,火速订票,占动车座位,然后安排时间,安排了乌镇两日游,又订了一家周边的一家豪华酒店——专门订了总统套房。
春运期间火车站人满为患。
段语澈早有预料,以前也不是没有趁着春节出门过,就是没来过火车站而已,他这一趟没带东西,曹烽背了个书包,包里装水杯,零食,装了几条内裤,两件秋衣,出门的时候换着穿。
候车、上车,找到座位坐下。
段语澈买票的时候迟了,就剩二等座还是好不容易才抢到的。
车厢里什么人都有,回乡的民工,带孩子的大姐,年轻的学生,佝偻的老人。段语澈坐靠窗,曹烽坐中间,旁边是个抱小孩的女人,她男人坐另一个车厢,想和曹烽换座,说自家孩子在这儿,曹烽摆手,表示不换。
那中年人有些愤怒,想骂人,碍于曹烽长得不太好惹,就生生地忍住了。
折腾了好半天,动车缓缓发动了,旁边的母子俩走了,换了个人过来。
段语澈靠着窗看风景,听见熟悉的声音喊道:“曹烽?你小子怎么在这儿,我艹你大爷的!老子给你打了多少电话?那五十万……”
这么说着,常小斌忽然噤声。
因为看见了坐里边儿,完全被曹烽高大的身材给挡住了的他表侄子。
他惊愕的目光从曹烽身上,到段语澈身上,再到曹烽身上,流连几次,嘴里蹦出一句难听的方言脏话来:“我表哥还尸骨未寒,你俩就又好上了?曹烽,你他妈的……你可真不要脸!”
听见他骂,周围人都纷纷看了过来。
常小斌自觉丢人,没再大声,把行李往上一塞,愤然地坐下了。
段语澈对他不满,中间隔着一个曹烽,他偏过头去叫常小斌:“你换回去,别坐这儿,不想挨着你!”
“我…你以为我想挨着他啊?!”
段语澈竖眉:“你骂他了,你给他道歉!”
“我道什么歉!”常小斌觉得荒唐,又想起曹烽驴了自己的事,气得喉头一甜,“好啊你个姓曹的,你有事求我的时候,就天天来找我,还要给我钱,没事的时候,就不认人了!”
“谢谢小斌哥,”曹烽怕他飞溅的口水落自己和段语澈身上,拿起一本动车上送的册子挡了一下,“如果不是你,我找不到他的。”
他伸手在背后的书包里摸了摸,摸了个红包出来,善意地说:“春节快乐,这是给你的做媒钱。”
常小斌:“……”
段语澈听曹烽那么说,虽然不太明白,但看常小斌吃瘪的表情,马上就补了句:“我们不会忘记你的恩情的,结婚的时候会给你送请帖的……不过曹烽,我小表叔是个不慕钱财的人,你别给他红包,给红包太俗气了,等回头给他洗车店送个花篮。”
他作势要把红包收回去,常小斌眼疾手快,把曹烽手上的红包抢走,气得直翻白眼:“我不管你们了!”
后面他也不说话,眼看着曹烽照顾他表侄子的那个劲儿,跟照顾祖宗似的,端茶递水,大庭广众搂搂抱抱手牵手,可能还偷偷亲了一下,他眼睛直抽,只好装作没看见,起身去厕所数了数红包,有十几张。
三个多小时过去,动车到站,常小斌也下车:“你俩去哪儿?”
段语澈说:“我去看看我爸。”
“带他啊?”
“嗯。”
常小斌不知道说什么,想了半天觉得自己没那个资格,最要命的是还收了个没多少钱的红包。
段语澈是不喜欢段述民这个老家的,也不喜欢这边的亲戚,他也没想过去看一眼,只想着带着曹烽去祖坟看看爸爸,就离开。
结果上山的时候,正好撞见了在挂坟的亲戚,按辈分是段语澈的大伯,见到他特别意外:“回家是来过年的吗?”
虽说是亲戚,但客气里带着生疏,隔着不少的陌生。
段语澈说不过年,就来看看爸爸。
“啊?不住一晚再走?不看看你爷爷奶奶吗?你爷爷前两天摔了一跤住院了,刚出院呢,还躺着不能走。”
对于不喜欢他的人,段语澈没有那种血缘的羁绊,也就不在意,可听见老人生病,仍有几分不忍心,便说:“我去看了爸爸,等会儿再回去吧。”
大伯好奇地看了眼跟在旁边的曹烽,倒也没问什么。
曹烽把买来的祭品、水果,花,都一一摆在墓前,还买了段述民最爱的那个牌子的烟,点了一支放着。
香烟沉默地燃烧,曹烽沉默地磕了几声响头,在心里说:“叔叔,我曹烽发誓,一定会照顾好弟弟的,您大可以放心,这辈子,他就是我的命。”
南方冷冽的冬天最是刺骨,曹烽不知道跪了多久,段语澈见太阳下山,才叫他起来。
上镇上买了点礼品,才提着回去,去看一眼爷爷,只是到底不是养在身边亲生的孩子,没有深重的感情,只说得几句话,问了问近况,段语澈交代老人保重身体,留了一万块现金才走。
大伯开车把他们送到镇上,曹烽和他本想留宿这边,结果一搜,好一些的酒店都没空房了,所以两人便打车去了火车站,到火车站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他们的动车已经开走了,曹烽去售票窗口改签,那售票员说:“今晚没动车发车了,只有一趟普快火车,23:05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