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理大人太难懂(49)
对于支理,自己的身体似乎比自己的记忆还灵敏,自己的心那么不管不顾,不管理智,不管环境,不管其他任何东西,为他剧烈地跳着,也为他剧烈地痛着。
柯布在病床上蜷缩着身体突然笑了,问题不再是自己为什么会爱上支理,就算清空所有回忆,就算连自己也不认识了,只要见到支理,他就会无能为力。
想见他,不想见他,想见他,不想见他。
见他,怕痛;不见他,怕疯。
要权衡的话,我想我更怕疯。
望着二楼柯布病房窗户的支理,脸上的表情太浅太浅,明明已经离开医院的他还是回来了,回来是想做什么,支理不清楚。几日不见的蓝银站在他旁边:“我必须要回因果镇了。”刘清为了把蓝银和支左司支开,什么方法都用了,蓝银要是再不回因果镇看看,她的别墅大概会被刘清拆了,她没把这些话告诉支理,懒得解释。支理没说话,蓝银拿出烟并没有点燃,也看向二楼的病房:“宝贝,你真想让柯布死吗?”她说完,走出医院才点燃烟,然后坐进了出租车。
这句话,如同在支理的血液里注入了针尖,他清楚蓝银指的是什么,他也清楚自己该死的天性,他控制不住,每次自己受到一点伤害就会反弹回去,折磨着柯布。他的头还有伤,他才经历了和奶奶的对峙,他和自己争吵时脸色苍白身体颤抖,明明把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的自己,还是……
他骗了自己,他忘了自己……
哪一种支理都无法释怀。
这样,也许最后让柯布死去的是自己。
这样,也许不见更好。
出租车里,蓝银夹着烟的手指伸到窗外,她有些后悔,有些心疼对支理说了那句话,毕竟自己和支左司都没法控制的天性,却想要支理稍微控制。这就是最初蓝银反对他们的原因,柯布不是蓝银,更不是支左司,蓝银和支左司不管对彼此做了什么,都不会毁掉对方。
十二个小时,一天,三天,一个星期,柯布再也没有见到支理,他每天都坐在床沿边发呆,其实已经可以出院的他还是依旧待在医院里,此刻,他不想住在爸爸家,也不想住在妈妈家,住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哪里都是陌生人。
“学长?柯布学长?”石婵从外面探进头,先是有些不确定,等看清柯布的脸后高兴地冲进去:“真的是柯布学长,我还以为我认错人了,你怎么在医院里,生病了?”柯布面露疑惑地盯着石婵,也不搭话,石婵一向是个自然熟的人,也没有在意柯布的反应,自说自话:“今天周末,我来医院看下我婶婶,没想到碰到你了,难怪最近没在学校里看到你,你病的很严重吗?”
柯布只好顺着答话:“小毛病。”
“那就好,前段时间学校不知道怎么了,突然禁止同性恋爱,现在已经平复了,你知道这件事吗?”柯布摇摇头,打量着石婵。石婵拍了拍柯布:“学长你干嘛那样看我,就像不认识我似的。啊啊,对了,很久以前就说请你吃饭,就今天吧。”
“不用了。”
“什么不用,一定要吃饭,你精神不好肯定是没好好吃饭的原因,走吧,走吧,我知道附近有一家很好吃的餐厅。”石婵的力气很大,拽着柯布就走,柯布不管怎么拒绝都没用,被拖到了一家餐厅。餐厅的位置距离医院百来米左右,他们坐在靠玻璃的位置,外面刚好是人行道,柯布其实挺喜欢盯着等在人行道两旁的行人,看着他们脸上不同和相同的表情。
“学长,你喜欢吃什么,不用和我客气,随便点,我暑假有去打工赚了点钱。”石婵翻开菜单,把另一份菜单递给柯布,柯布刚收回视线,又猛然看向人行道。支理戴着耳塞站在对面人行道前,红灯熄灭,绿灯亮起,支理向这边走来,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近。他是来找自己的,他一定是去医院找自己的,柯布倏地站起来,想趁支理没看到自己以前赶回医院,可太晚了,他动作太大反而让支理看向了这边,他们目光相遇了,柯布下意识地想向支理解释现在的状况,他自己也不知道原因,就认为支理看到后会很不高兴。
可支理的反应如同一块巨石砸在柯布心房,拉着其他器官也一起在身体里下沉,沉到像吸一口气都得花光所有力气。
他并没有生气地冲进来拉走自己。
他并没有假装不认识自己。
柯布想象的所有可能,能承受的所有可能都没发生。
他很普通地看了自己一眼,很普通,很普通,普通到像只是看到个普通的同学,仅此而已,一点点更多的痕迹也找不到。柯布注意到他手上随意拿着一张门票,他知道那张门票,今天才在护士那里看过,是这附近画展的门票。
想起自己刚才的激动,柯布觉得自己未免有些太可笑了。
“支理学长!今天怎么这么巧。”石婵敲着玻璃想吸引支理的注意,支理侧过头也看了一眼石婵,一样的,他,他看自己和看石婵是一样的,是一样的。
柯布认为自己快要无法忍受了。
第96章 完结
没有注意到柯布表情的石婵继续说:“你等等,我把支理学长叫进来一起吃饭。”柯布还来不及阻止,石婵已经跑了出去,她在和支理说什么,隔着厚厚的玻璃,柯布听不太清,他不想往那边看,却无法移开目光,支理的唇轻微地动了动,石婵失望地走回来。
“支理学长又有事,真难约,刚才应该柯布学长去叫他才是,他肯定就不会拒绝了吧,你们关系一直很好来着。”
“是吗?有多好。”柯布冷冰冰地问。
“在我看来很好很好。”
“其实,也没多好。”这就算关系好吗?从醒来开始到现在,他们之间似乎只有争吵和讽刺,偏偏谁也不肯低头,好像那屁用也没有的自尊比什么都重要。那种眼神究竟算什么,算什么啊,柯布很想冲出去拉住支理好好问一下,但问了之后呢,这之后的事却让柯布胆怯了。
我是不是也应该装得洒脱一点,对他的反应一笑置之,可所有的情绪和表演就算准备妥当,在他面前时好像总会崩溃,如果我笑着笑着突然哭出来,会不会像个疯子。那我们之间究竟是在做什么,我又是希望你做什么,像电视剧里那样吗?像普通的暖男那样吗?在我受伤醒来时,在听到我忘了你时,你会关心我的伤势,你会心疼我的痛苦。
那我究竟因什么而痛苦?
柯布的头又开始作痛,他望着端上桌的菜,胃有些不适,他右手撑着桌面站起来:“我不太舒服,还是先回去了。”由于起身太快,他撞到桌角踉跄了一下,石婵赶紧扶住他:“柯布学长,你没事吧,我看你真的很糟糕,还是我送你回去。”难堪,难看,这就是自己吗?一个人活得这么窝囊,这么窝囊。
他摆摆手,独自一个人像逃般离开了餐厅。天空布满乌云却迟迟不见下雨,柯布的肩膀不断与行人相撞着,像随时会被撞到散架,想撕裂生活的心情似曾相似。时间也许走得太慢,支理并没走远,他站在公交站台,这画面也似曾相似,这是在记忆里,还是在记忆外,这是在开始的地方还是在结束的地方,柯布混沌的脑子,分不清,辩不明了。
上前还是离开,明明有两个选择,他好像只能看到一个选择,找他吧,拉住他吧,让他别走吧,求他留下吧,承认自己错了吧。
“你别走!”我们想的为什么和说的总是不一样呢,这语气听起来怎么会像在生气和命令呢,想改口还是太晚了。支理看向柯布,很久都没说话,似乎也并不打算说话,公交车缓缓停靠,上车的人,下车的人,不断在两人之间穿梭,就像在看坏掉的放映带,视线里一会儿有你,一会儿没你。
支理转向公交车,柯布不管众人的诧异:“我让你别走,你听不见吗?!”支理停住了,幸好他停住了,让柯布的呼吸可以放缓一秒了,他接着说:“我们……”支理打断了他的话,用着那样冷漠,那样无情的声音:“我不走,那你走吧。”那只放缓一秒的呼吸越来越缓,原来太快和太缓慢都会让人窒息。
“你让我走?”柯布明明听到了,却想假装自己听错了。支理从衣服包里抽出两张门票,两下撕碎后,随手扔在了柯布身上:“你不是只忘了我,你是只想忘了我,去过你觉得可以承受的生活和感情好了。”
“支理!你……”柯布上前两步扯住支理的衣服,支理甚至没有看他:“行了,我现在不想也不能和你待在一起。”他说出这话时,有考虑过这话的残忍程度吗?他一定没有,他的说法和态度太随意太简单,想撕裂生活时却先被支理撕裂了,皮肤、心脏、灵魂……会痛的地方都在痛,不敢动,一动就会发颤。
“呵~”柯布轻笑:“幸好忘了你,在你厌倦我这种人之前,幸好,忘了你。”柯布松开抓住支理衣服的手,像松开了自己的生命,他转过身,没有回头。
弄错了,自己弄错了,这里原来不是开始的地方,而是结束的地方。
柯布紧紧咬着下唇,咬到下唇失去血色也不肯松开。每一步都那么沉重,沉到宛如一不小心会踩碎地面踏入地狱,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回到病房时,天空终于下起了雨,雨声在整个城市喧嚣着,柯布的城市却很安静。
你找我时,选错了时机;
我找你时,错过了时机;
原本可以停下的疼痛,又要持续了。
柯布盯着天花板,突然找不到话说,找不到事情想,漫长的空白,不管是他脑子里,还是电脑屏幕里,手指停住了,只剩下鼠标在闪烁,接下来,接下来的文字要怎么办,接下来的空白要由谁来填。
不如,就在这里结束吧。
不如,就在这里完结吧。
十年过去了,这段感情,也像其他感情一样,变成了回忆。
第97章 存在的理由
十年过去了吗?没有。
十个月过去了吗?没有。
十天过去了吗?没有。
那十秒总过去了吧,为什么还是没有。
上帝把时间拨得这么慢,就是为了用更漫长的时间折磨自己吗?
不行的,这样下去不就成了脑子里那个声音所说的那样吗?柯布双手按在脸上,不断小声地自言自语:“一个人可以的,我自己一个人可以,一个人可以的……”有些话说多了,会不会真的就可以了呢,他久久地保持着一个动作,待在他一向不太喜欢的医院里,一个人。
那之后又过了几天,柯布竟慢慢习惯了医院,他每天都盯着医院来来回回的人,变得那么无所谓,他没哭过但也没笑过,他快忘了自己是个学生,也快忘了自己是个人。他的生活变得很规律,到时间就吃饭,熄灯就睡觉。
除了爸妈以外,没有任何人来看过他,世间真有那么冷漠吗?他忘了支理,其他人就忘了他。又想到支理了,为什么又想到支理了,好像即使掏空所有对他的回忆,还是不断有新的记忆涌进身体里。支理呢,支理在做什么?
是啊,支理在做什么,支理能做什么。
他正走在陌生的街道上,每天他都不知道要去哪,只能漫无目的地走,等察觉到自己走的路是通往医院方向时,他就会掉转方向,他不能见柯布,也不想见柯布,他身体的控制力越来越临近崩坏的边缘,失去理智的他会对柯布做什么,可能连他自己也不清楚。
明晃晃的车灯照到了他的脸,随即响起了喇叭声和骂声:“不要命了吗?快滚开。”支理向司机走去,将手伸进车窗直接将男人的上半身从车窗拖了出来,头朝下:“你要命吗?”司机吓到了,不是因为支理对他所做的事,而是越走越近支理的眼睛,他黝黑的瞳孔有什么比瞳孔还黑的东西在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