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理大人太难懂(47)
“她不就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吗?”
“所以说,年轻就是年轻,幼言,你以为她的傀儡只有那个学生会会长吗?”
柯布站在了他们约定的地方,彻彻底底瞒住了支理以及其他人,他在等待时也在问自己,自己是否值得支理如此信任,自己信誓旦旦,用了最真挚的语言和表情告诉他自己不会去,他就相信了自己。
河岸边的景色被天色模糊了,天边的颜色不暗也不明亮,混染在一起,河面有个架空木板平台,只延伸到河的三分之一的位置,看起来有点痛苦的模样,仿佛永远也到不了彼岸。柯布就站在那上面,河风轻柔地吹抚着他,他盯着对岸,对岸的风景和这边没什么特别或不同。世间对彼岸总有各种各样的说法和描绘,美好的,可怕的,拒说是人死后才会去的地方,柯布不相信如此带着玄幻的说法,他觉得人死就是死了,没有意识,没有灵魂,就是死了,留下痛苦和快乐,留下小时候写的让人丢脸的日记,留下没有完成的目标和梦想…就是死了,什么也带不走,被埋在地下变成一堆白骨或变成一堆粉末。
自己为什么偏偏此刻要想这么不吉利的事呢?柯布听到了身后微弱的脚步声,收回目光转过身。刘清矮小的身躯在夜色里显得有些诡异。
“您想和我谈什么事?”柯布单刀直入地问。
“你明明知道又何必问,要怎么样你才能离开支理。”
“这台词有些老土啊,你当我是个无赖吧,我哪儿也不会去的。”
“那就给支家生个孩子。”
“我不能,我生不了,你没看到吗?我是个男的,男的!请不要对我提这种无理的要求。”
“我觉得你让我同意男的和支理在一起才是无理的要求!你让一个家庭接受这件事才是无理的要求!打着爱情的名义将支理变成同性恋,让他背上世俗的沉重才是无理的要求!觉得没有亲生的孩子也无所谓才是无理的要求!我如果不要孩子,就不会有左司,更不会有支理,你现在也不会站在这里和我胡说八道。”刘清的每个字铿锵有力,压住柯布让他使不出力,他明明一向很能回嘴,现在是怎么了。
蓝银是支理面对的,支左司是蓝银和支理面对的,这还是第一次,柯布面对支家长辈坚决的反对,柯布反击不了,因为他知道,自己坚持的东西是对的,但刘清坚持的东西又有哪里错了吗?她的一切都是为了支理,这世界上真正有哪个人希望自己的孩子或孙子是喜欢同性的吗?也许有开明的父母和长辈,会支持孩子的决定,可他们真的希望孩子是吗?有各种各样的希望,希望孩子成龙成凤,希望孩子身体健康,希望孩子事业有成,希望孩子幸福美满,可谁会希望孩子喜欢同性有些东西,有些事情,没有孩子的人是体会不到的
因为爱而反对爱,听起来不合理,可它是合理的。
第91章 伤疤
“如果是孩子的问题,现在科技这么发达,总会有办法的。”
刘清布满鱼尾纹的眼睛斜了柯布一眼:“把问题说得这么简单,你是想糊弄谁?孩子不可能是你们两人的,就算是支理的,你可以保证无私地爱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一辈子吗?无私地为了他奉献?血缘这种东西是你简单承诺就能承诺来的?你觉得蓝银为什么这么爱支理,因为支理是她生的,她会这么爱其他人吗?好吧,就算你能保证,那我们再来说说这个孩子,在中国,没有爸妈的孩子都会被学校里的孩子嘲笑,更何况,孩子的爸妈是两个男的,你想让孩子从小就受世俗的压迫?从小就开始饱受折磨?孩子的心理健康要怎么办!这是在中国,不是欧美一些开放的国家!我走的路比你吃的盐多,这些都是你们要面对的现实问题,那些演出来的美好,画出来的浪漫,写出来的美满,和真真正正的现实生活根本不一样。”
如果只是谩骂,柯布能应付的,但是这些…柯布一向很满意自己从不喜欢抱有憧憬很理性的性格,现在他却没有那么自信了,他如果够天真,就会听不进去这些话,但他…知道刘清所说的,没有一句谎言,是那么真实的话。
要用哪种语言去反对连自己也承认的事实呢,自己真的有自信无私地永远爱着孩子吗?即使自己有这个自信,那自己又如何从世俗里保护这个孩子,当孩子被其他孩子嘲笑了,当孩子困惑地问自己为什么不是女的,而是男的时,为什么和其他孩子的爸妈不一样时,自己要怎么说。自己有时都无法忍受亲人和其他人背后的恶言恶语,如何要求孩子能忍受。
柯布摇着头,不停摇着头,声音忽轻忽重:“可我不会离开支理的,我不想离开支理,我离不开支理,知道这些又怎么样”
“明明知道还说这种话,你比我预想中的还要无耻,既然是无耻的人,我也只能用无耻的招数了。”刘清从包里掏出一叠照片,柯布看不太清,借着灯光模糊看到了爸爸的脸,于是蹲下捡起照片,上面有爸爸在工作时的样子,还有妈妈,这些照片很奇怪,不是偷拍,是大大方方就在他们旁边拍的,爸妈都不是爱拍照的人,更不会把自己的照片放在网上,柯布弄不明白怎么回事,而且最后一张竟然是一个小婴儿,那是自己的弟弟,他躺在摇篮里看着镜头。
“你给我这些照片究竟是想说明什么,你从哪里…”
“你还真是单纯啊。”刘清微微俯下身,她的声音很小,却很可怕:“你知道我有多少个傀儡吗?你家人身边,你身边,支理身边,左司身边,你觉得我是什么时候知道你们的事的,你很自信吗?你的那几个朋友里没有我安排的傀儡?只要我不发话,他们可能是你的亲戚,可能是和你玩闹的朋友,这世界上很少有钱买不来的东西。”
柯布瞬间后脊窜起凉意,他一直对刘清的害怕只是她的虚弱和老态,他怕自己会不小心伤害到了她,可她毕竟是支家的人啊,柯布领教到了她真正让人恐惧的地方。他愤怒地站起来:“你如果想威胁我,我是不会让你得逞的。”
“你能做什么?”刘清向他靠近一步,柯布退后一步。咄咄逼人的不只她的身体,还有她的语言:“你脑子里在想什么,尽快告诉支理?”柯布浑身一震:“我…”
“我话没说完,你别打断我。结果你还是只能找支理?你这种人说白了只是个废物而已,爸妈离婚,你就找到了支理,从此以后吃到了甜头,变坚强是支理的原因,原谅你的家庭是支理的原因,交到朋友也是支理的原因,你的哪样不是因为有支理才得到的。”她再次靠近。
“你没了支理什么都不是,你害怕没有支理,因为除了支理以外已经没有人愿意要你这种人了,你的家人也好,你的朋友也好,你就是个包袱,你不够优秀,不够出众,不够聪明,你什么都不够,你这种人用哪点来配我们家支理。”
柯布脸色发白,被逼得步步后退,刘清却没有放过他:“想进我们支家?简直是笑话!你这种人在这里义正言辞的跟我谈感情,让我告诉你,在我听来全是狗屁,好好看清楚在你身边的支理,是你这种人能配得上的吗?你自己在深渊还不够,却拖着支理进深渊,让支理陷入你家庭纷争的是你,让蓝银把他弄得体无完肤的是你,让干净的支理陷入世俗的是你,让他一辈子也无法做爸爸的是你,全是你!他到底对你做了什么,你要这么对他,如果你当初不去找他,你们也许一辈子只是过客。离婚家庭的小孩还少吗?别人不都活得好好的,偏偏你最窝囊,还要用害人来疗伤。”
刘清再次向前迈一步:“你这种人的爱,真恶毒啊。”柯布绷紧了身体,紧到全身发痛,越怕提起的,越想回避的,都被暴露出来了,旧的伤疤,新的伤疤,全部被刘清狠狠地快速地揭起,每一道都在流血。
第92章 我这种人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刘清的语言、眼神、气魄都像有某种催眠的能力,拉着柯布的心越来越沉,这种感觉不同于悲伤,但依然很痛,恐慌、痛苦、自卑哭不出来,可却有太多负面阴暗的情绪包裹住了他,包裹住他的灵魂,不给灵魂任何喘息的机会,勒到他死去为止。
柯布的手机无论打了多少次都是关机状态,于是支理拨通了应修杰的电话:“你有没有和柯布在一起。”
“没有啊,我以前的一个好哥们突然进了医院,我在医院呢,柯布他怎么”应修杰还没说完就被支理打断了:“问下其他人有没有看到柯布。”
“好的。”
挂掉电话的支理似乎一秒也等不下去,他非常不喜欢此刻出现在他脑海里的想法。应修杰的电话很快就打回来了:“除了幼言联系不上以外,他们好像都有事,没人和柯布在一起,柯布他”支理再次挂断应修杰的电话后,目光冷冷地看着手机屏幕,柯布,你这个混蛋,敢骗我。他直接下了楼,来到学校另一处建筑下,不顾女生宿舍宿管的阻止,直接踢开其中一间女生寝室的门,从床上拽下包际蕾:“她在哪?”
被揪住衣领的包际蕾,表情不为所动,寝室其他女生被吓坏了,也不敢出声。见包际蕾不说话,支理将她的背撞在床架上:“说。”
“您是指谁?”
“少给我说这些废话。”
“我不知道,她大概预料到您会来找我,怎么可能告诉我呢。”支理看她的样子不像在撒谎,将她扔到地上,摔门出了寝室。他轻皱眉,盯着已经完全暗下来的天空。柯布,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该听支理的话的,不该来的,那时的自信去哪里了,去哪里了,可是啊,我凭什么要自信,我这种人…
“你觉得人们会喜欢垃圾活在世界上吗?没了你,柯布,没了你,支理会轻松很多,很多,很多,很多,很多很多,很多很多很多…”
“不要说了,不…”柯布向后退着,却不知道已经无路可退,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向后落去,水面溅起了水花。夜晚的河水如此可怕,你看不清方向,你不知道河里有什么,你也不知道拽着你的是什么。
柯布的头撞到了坚硬的东西,脑子变得昏昏沉沉,眼前只有晃荡着的微弱亮光,他觉得自己很沉,他的手脚动不了,也不想动。
刘清盯着河面,嘴唇蠕动着:“按照约定,我没有动手。”
谁也不会来救自己的,谁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河岸边的灯光在水里看起来缥缈又奇怪,下沉的感觉原来这么舒服吗?柯布的脑海里突然回忆起和支理初次交谈时痛哭的自己,那段明明如此珍贵的回忆,却让他厌恶起来,自己的语言,自己的表情,八年的很多瞬间都像被水浸泡后变了形状。
我凭什么在支理面前哭呢,我凭什么在支理面前笑呢,我凭什么在支理面前生气呢,我凭什么能牵支理的手呢,我凭什么能抱支理的身体呢,我凭什么能亲吻支理的唇呢,我凭什么呢…明明他这八年所遭遇的一切不好的东西都是我带来的。
我这种人以前为支理做过什么,现在为支理做过什么,以后又能为支理做什么,都是支理在为我,什么时候当成理所当然了,什么时候觉得我配享有这种东西了。
我这种人和支理在一起,所以他才会被别人责怪,他几乎是最完美的了,他的脸,他的身体,他的指尖,他的温度。
我爱你啊,支理,可我要用哪点来爱你。
没了你,我什么都不是,现在的我,是你给我的,八年前那个夏天,没有和你认识,我会变成什么样,我会有多厌恶这个世界,会不会像现在我厌恶自己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