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你真正需要哭泣的时刻再说。
尽管这人今天讲的许多话都很难听,不过算了。
布莱恩心想。
“我也爱你,詹姆斯。”
第43章
关于如何解决心理障碍这个问题, 布莱恩的想法其实很简单。
又不是什么从基因里带出来的大毛病,只要克服一下就行了。
成长本来就是一个逐渐接受自己不完美、世界也不完美的过程,每个人都在做出妥协,每个人都在逐渐习惯一种专属于自己的阵痛。
布莱恩可能永远不会抛弃良心, 遗忘那些死者和由于种种原因从他手中活下来(甚至被他亲手保护)的罪犯, 但他早晚有一天可以熟练地接受它们, 并将现在那些生理反应转化成更隐晦更低调的表现形式。
说到底,他在干特工和杀手这一行上面还是个彻头彻尾的新人, 这七年的成长过程又很平顺,既没真正接触过战场, 执行任务的次数也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如果他真的能娴熟地处理好工作中遇到的一切, MI6就不会安排邦德来带他了。
要知道詹姆斯·邦德在加入MI6前还在海军特种部队与国防情报小组干了将近十年呢。
有时候邦德会觉得军情六处是在揠苗助长。
但正如他所说,布莱恩表现得太好了, 简直仿佛天生适合干这一行,让旁观者没有反驳的余地,毕竟这世上也有十二三岁上大学的天才,你能用普通人的素质去衡量他们吗?
而且若在这件事上表达反对观点,就好像是在指责布莱恩努力程度还不够一样。
夸奖他, 又像是推着他在一条艰难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所以当布莱恩蹲在他面前, 红着眼睛和鼻尖问他‘我有哪里做得不够好吗’的时候, 邦德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摆在他们面前的并不是一场寻常的纸面考试,邦德没法像每一个普通父亲那样夸奖布莱恩获得的分数,再指着卷面上的扣分点耐心地指出布莱恩的不足。
他没法说‘你留下勒西弗的性命很好,但你不对无辜者的死亡感到麻木这件事很糟糕’。
事实上他被布莱恩问得哑口无言,头脑中灵活的、巧妙的、却也敷衍的话一句都说不出口。
幸好布莱恩从来不会让他在乎的人感到为难。
他知道邦德想要什么, 于是驯顺地向养父承诺,说他会努力解决问题。
看, 好孩子从来不需要别人逼着才懂得反省与学习。
詹姆斯·邦德自认他在青少年时期不能算是个好孩子。他的父母逝去前从不吝啬于夸奖他,他的养父和阿姨一直很照顾他,尽管桀骜不驯的性格为他招惹了很多对手,但他总能遇到耐心的老师和欣赏他才华的长官。
后来邦德回想起这一天,时常庆幸于他和布莱恩谈话的那天晚上太阳已经落山了,因此他不需要向任何人掩饰他听到布莱恩道歉时的心情。
除了他自己。
**
布莱恩回国后去咨询了MI6的心理医生。
医生说这得是个循序渐进的适应过程,速成不了。
好比是不断地打磨一个人身体上最敏感脆弱的地方,直到那地方生出老茧。
用什么来打磨?
无非是痛苦。
“你接受过RTI训练吗?”她问布莱恩。
RTI是resistance to interrogation的缩写,直白地翻译过来就是反审讯。英国军队有专门的反审讯课程,上课地点在贝德福德郡的国防情报安全中心,训练内容包括无光、睡眠剥夺、时间感剥夺、长时间赤身裸体、性羞辱以及寒冷、缺水、饥饿等等。
布莱恩回答:“有过。”
否则MI6哪敢放他出去。
医生:“成绩如何?”
布莱恩笑了:“我从来都是个不需要老师敦促的优秀学生。”
医生长舒一口气,说道:“那么你接下来要做的,就和你在RTI训练里接触到的差不多。全面了解令你感到痛苦的东西,学会承受,忍耐,并且不要在这个过程中暴露你真实的一面。”
“容我问一句,这是治疗心理疾病的正确方式吗?”
“不是,七年前我治疗十二岁的你的时候才是。而那时温和的治疗手段对你来说作用并不明显,最后几乎全靠你自己调整。”
医生看着布莱恩的眼睛回答,“至于我刚才说的办法是否合规……你要明白,RTI训练里对受训人员施展的任何一种审讯技巧都是违反国际法的。换句话说,我只是提出了一个粗暴的解决办法,但我并不建议你那样对待自己。”
布莱恩向她道了谢,还是决定试试。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在对方的指点下尝试深入接触了一些可能会让他触发PTSD的东西,包括音频影像,档案记录,甚至是现实中正在发生的案件。
有时享受着朴素寻常的日常生活的人们永远也不会知晓,在自己触手可及却注意不到的角落里到底发生着怎样超乎想象的事情。
人性的光明和黑暗都在随时随地上演。
布莱恩必须得承认,他在这个过程中长了很多见识,经常对人类的上限和下限感到匪夷所思。
而他能直接或间接接触到伦敦以及周边地区的重大案件,基本都是夏洛克·福尔摩斯的功劳。
夏洛克之所以帮他,又是因为麦考夫·福尔摩斯。
这或许就是人脉的力量。
正巧布莱恩在2007年的四月份又重新回到了大学校园之中,专业还恰好和犯罪学相关。英国大学每年有三个学期,他错过了一月到三月份的春季学期,回学校前还特意补了个假条,理由是出国奔丧。
奔的谁的丧不太好说。
甭管这个请假理由有多离谱,反正布莱恩·纽曼的档案清清白白,头上顶着几千万悬赏金、在□□上出了名的威廉·柯林斯与他毫无关系。
但布莱恩的日常生活,可以说异常充实。
白天上课也就算了,其他时间他不仅得抽空完成黑山皇家赌场的任务报告,还要写作业、举行小组会议、陪着他的中国同学李与其他校园好友参加社交派对免得让自己看起来过分神秘、跟着变态杀手的犯罪现场到处跑,偶尔还会被夏洛克·福尔摩斯远程指挥着客串一把苏格兰场的救火员。
有次雷斯垂德深更半夜正好撞见布莱恩和一个被警方追捕的连环杀手扭打着,从人来人往的伦敦塔桥上掉进泰晤士河中。
天空中的警局直升机呼啸而过,没有注意到大桥上这点小插曲。
雷斯垂德:“……”
他干脆避开同事,徒步走到泰晤士河的岸边等了一会,中途还抽完了一根烟。二十分钟后,布莱恩夹着已经昏迷的凶手爬上岸,看到雷斯垂德以后长长松了口气,说道:“太好了,我能把他交给你吧,警官?今晚我还有别的工作。”
雷斯垂德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凌晨两点。
他又观察着布莱恩的状态:和上次见面时相比多了黑眼圈,但精神还不错,身手一如既往地矫健,从过于讲究的衣着打扮来看,怕不是刚从某个正式场合(校园活动)里脱身。
特工和警察一样艰苦啊。
雷斯垂德肃然起敬,虽说签过保密协议、知道有些事不该打探,仍然忍不住问道:“我上次听说你为MI6工作,难道是被调到MI5了?”
不然怎么管起了国内的连环杀手?
听到他的问题的布莱恩嘴角抽搐,差点用手捂住脸。
“没有。”他艰难地解释说,“我只是业余时间(课余时间)见义勇为。”
和福尔摩斯达成合作的见义勇为吗?
雷斯垂德嘴上没说什么,心中却脑补出了一场职场大戏。他从上次那场惊心动魄的市区‘演习’过后就再没关注过布莱恩,因此顺理成章地以为布莱恩去牛津读大学只是为了完成MI6的任务,这会应该早就退学了。
布莱恩也没说他明天中午12点有个ddl,眼下才只完成了开头。
如果不是夏洛克突然发短信请他帮忙,他现在正坐在电脑前生死时速呢!
雷斯垂德见他急着走,问道:“你帮了忙,虽然没有奖励,但是可以在媒体前露个面,有兴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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