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顿了一下,夏油杰继续对江莱道,“我没和他们说过你是[存在],我记得你提过不能以这个身份结缘太多。”
“见到你,我其实还是摇摆了那么一段时间的。”夏油杰细长的眼睛弯起,比笑意更多的是疲惫,“后来我想,你是自由的。还是算了吧。”
自由……这句话背后的,是他自己的不自由吗?江莱敏锐感知到对方在其中掺杂的什么隐晦的情绪。
“我没想到他们会对你直接下杀手。”夏油杰衣袖下的手略微蜷缩起来,刚才的一幕再次浮现在眼前,“是我的错。”
“……所以是谁在操控你?”五条悟再度开口,他蓝眸带着某种高位压迫,刺向背后隐藏的那伙团体。
“没用的,悟。”夏油杰摇摇头,他唇角依然略微勾起,但那并不是能够以笑容形容的表情,“是束缚。”
刚从小学升入国中没多久的他,其实还是个孩子,而且对咒术界并不了解。
才失去父母的时候,他茫然、惶恐、无措,监管会的人给了他及时的援助和温暖,接管了他的生活。
身穿长裙的女人声音非常温柔,她揉了揉夏油杰的头,说:“我们养你长大,杰要做乖孩子,好吗?”
小夏油杰低声道:“好。”
“那杰不听话的时候,我们帮你的身体做出决定,好不好?”
小夏油杰想自己很听话很懂事,但他眨眨眼,还是习惯性点头:“……好。”
长裙女人动作轻柔,她牵起夏油杰的小手,继续道:“我们立契约束缚,就这么定了哦?”
小夏油杰抬眸看着眼前的长发女人,他不懂这些问题的背后意义,只是礼貌地顺从回复:“好。”
——从此在身上缠下某个不可摆脱的束缚。
丸子头青年缓慢叙述往事,他的视线从地面的血迹移开,回望向面前的两人。
“我原本以为,我只是偶尔在某些时刻被携裹着前进而已。”夏油杰笑起来,“现在来看,我永远是别人手中的提线木偶啊。”
“现在我都有点搞不清了,这些年里坚守的[大义],到底是我的想法,还是他们的想法。”
五条悟收紧拳头:“据地在哪儿。”
“我相信你找到过不少,在这些年里。其实没太有用,不是吗?”夏油杰眯眯眼狐狸颜笑道,“他们经常提起你,提起你带来的麻烦。”
“但是,他们是杀不死的。在没有找到背后真正的原因之前,没法真正杀死核心成员。”夏油杰呼出一口气,他扯下自己额头的绷带——
其上的繁复花纹太阳图腾已经趋近完整,只是缺了右上角的一小部分。
“一旦这个真正形成,就杀不死了。”夏油杰说,“只要还有源源不断的饲料,就会有延续的孕育重生。”
“说真的,兜兜转转这么久,我想这条路……大概真的没法这么走。”
夏油杰脸上挂着微笑面具。
“现在的我,已经不是真正的我了——比起永无休止地当别人的提线木偶,不如趁着现在额头的图腾还没有形成,早点落幕。”
江莱站稳身躯,他心中隐约晃动着什么,他好像猜到夏油杰这些话语背后的意思了。
五条悟盯着他。
夏油杰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和:“我从前一直没什么选择的机会。”
他在此停顿了一下,“你的术式可以做到彻底干净。看在曾经好友的份上……这次就拜托你了,悟。”
“——让我能有一次,真正由我自己选择的机会。”他眉眼弯起,“抱歉。以及多谢。”
他没指明什么,但两人都已经听明白背后的意思。
夏油杰抬起眼眸,笑意盈盈——那个一直藏在眼底的疲惫丸子头小男孩正踮起脚尖向外望去,他想要翻过窗逃离铁屋子,即便窗外是万丈悬崖,但那也是自由的天空。
五条悟和夏油杰对视,苍天之眸深深地看着至交好友,仿佛跨越岁月山河、再度回到曾经的悠悠岁月。
那时候的少年们还不知烦恼,畅快地以为全世界都随着自己的心情游走。
十年的时间漫长又短暂,短暂的是时光流逝,漫长的是回忆往事。
此刻夏油杰眯眯眼笑起的样子,有点像是高专时期,温和中透着点青春意气。
在短暂的安静后,五条悟说:“好。”
第55章 【【重启】】
白发青年的回复是简单的一句“好”,听不出其中蕴藏的任何情绪。
夏油杰得到五条悟肯定的回话,神态放松了许多,他刚想说声“谢谢”,便听见五条悟接上了后半句话语:
“你觉得我会这么轻快地就应下、然后给你一发,一切就结束了么?”
丸子头青年怔了几秒,眼眸微弯道:“怎么不行?本来你就是来杀我的吧,悟。这次百鬼夜行事件,你肯定接到了要消灭我这个凶恶诅咒师的命令。”
“是。”五条悟坦然承认,“但是现在我稍微改了下主意。”
夏油杰扬眉轻叹:“早知道刚才我就不坦白了,也不让莱说,等你直接杀死我。”
五条悟蓝眸凝视:“那我也会先问过你——我说过我相信你,不会做出这种事。”
空气安静两秒。
夏油杰说:“所以,你还打算帮我吗,悟?”
“会。”五条悟璀璨的眼眸注视着面前人,他略微颔首,周身气势波澜起伏,声音如冰山棱角般寒冷,“只是,不是现在——不是就这样什么尝试也不做,便直接向那些家伙们认输。”
夏油杰眨眼,低叹了口气:“……认输的人是我,不是你。”
“拜托、身为麻辣教师的挚友,你认输就是我认输啊,杰。”
五条悟这么自然地吐露“挚友”一词,让夏油杰神情微怔。
隔了半秒,丸子头青年轻笑了下,缓声说:“将一个诅咒师称为挚友,可真是大胆呢,悟。会招人非议的。”
“这本就是实话。”五条悟抬了抬眼皮,“既然你现在打算回头了,等找到方法把束缚去除,回高专做牛做马也不是不能将功补过。”
最后半句带上往日开玩笑的语气,宛如从前。
“……”夏油杰却并未顺着回应,他脸上端起微笑,只是说,“我的回答,大概要让你失望了。”
五条悟神情略微顿住。
此时,一直听着二人交谈的江莱放下捂在脖颈处的手,建构出一条绷带缠绕在伤口处。他嗓音平缓地开口说:
“——杰不是想通了,他只是累了,仅此而已。”
声音依然有些赫赫作响,不过比起刚才要好多了。江莱上前走近。
夏油杰转过视线,看向那双望过来的棕眸。那双平静的眼睛就和当年一样,能够透过表皮看向内里。
“总感觉莱好像每次都能看穿我啊……”丸子头青年略笑了下,眼帘低垂,坦然承认道,“的确,我累了。”
宽大的黑金袈裟下是嶙峋瘦骨,笑容面具背后是万千疲惫,抹布味咒灵的味道在舌尖徘徊,永远没有进食的好胃口。
这里的夏油杰比起原著,有了背后组织的支持,却也少了些可以称作“家人”的同伴的陪伴,几近于独自前行十年。
在一条充满血海的单行道上,他被背后的力量推动着奔跑,跌跌撞撞中,说服自己相信那条所选择的道路是正确的。
在被限制和日益的矛盾冲突中,他忽地开始怀疑踏上这条单行道的由头,究竟是自己的选择、还是木偶提线的结果。
出发点开始波澜动摇,动力逐渐流逝,而那一刀刺穿旧友喉咙的举措更是一记猛锤——他的初衷原本是“不想要见证咒术师的尸山血海”,而现在却要被迫对同伴举起屠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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