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者(92)
胸膛里空了一块,高修捏紧拳头,他也渴望温柔,渴望被爱。
白濡尔把龙门组安顿在一层,走舷梯上楼,高修偏头看见,擅自离开左舷,脱掉骨骼追上去。
对于他的尾随,白濡尔没拒绝,前脚进入卧室,后脚就被高修抓住手腕,一片炽热的掌心,微微有汗。
“你想干什么?”白濡尔问,声音冷冰冰的。
高修意识到自己的逾距,一慌,想放开他,白濡尔却反手把他拽住,咚一声踹上门,又问了一遍:“你想干什么?”
“我……想……”高修紧张地盯着他,狮子堂的千钧,牡丹狮子的主人。
“你想……”白濡尔和他差不多高,垂下眼睛,看着他的嘴唇,“干什么?”
高修觉得全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他可以吗,真的可以吗,亲吻这个执掌过天下的人,和他互相取暖?
“可以哦。”白濡尔说,轻轻的。
第78章 一辈子,在一起┃“我欠收拾,你快来收拾我。”
丁焕亮在办公室研究档案的时候, 工作人员匆匆跑来, 说有一架江汉的飞机即将降落猛鬼城,请他去接。
丁焕亮合上档案往外走, 后头跟着一群穿西装的小弟, 只有他, 一件薄薄的白衬衫。
江汉来人,还让他去接, 除了汤泽没有别人。
跑着上楼梯, 停机坪在三楼顶,风很大, 远远看着流线形的飞行器从天边过来, 悬停在标志点上空, 缓缓降落。
丁焕亮的头发被吹乱了,衬衫也贴在身上,狰狞的骷髅纹身若隐若现。
气动闸放气,电子门滑开, 踏出一只穿黑皮鞋的脚, 天底下的黑皮鞋都差不多, 男人的脚也是,丁焕亮却一眼就认出来。
先是意外,然后舔了舔唇,半喜半怒地翻个白眼。
贺非凡弯着腰,从稍矮的舱门走出来,丝绸衬衫, 一副淡紫色的太阳镜,那个自命不凡的劲儿,说不好是潇洒还是得瑟。
“丁秘书。”当着这么些小弟,他还装呢,老远伸出手。
丁焕亮笑呵呵地跟他握,握住了使劲儿捏,捏得贺非凡嘴角直抽。
“你来干什么?”
“你电话里都那样了,我再不来,怕你想我想出个好歹。”
“滚你妈的。”
贺非凡挨着他,这么近,特别想动手动脚,丁焕亮感觉出来了,轻轻在他肚子上捶了一拳:“别他妈耍流氓。”
“丁焕亮,”贺非凡退后一步,很正经地说,“你不是怕我在外头搞三搞四吗,喏,我来了。”
丁焕亮一愣,错愕地看着他。
“我在你身边,你就不用胡思乱想了。”
风更大了,头发在眼前乱打,有那么一刹那,丁焕亮简直想扑上去,咬他的下巴,撕他的衬衫,兴奋得指尖都发抖。
这时飞行器那边传来“呜呜”的叫声,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在门口绊了一跤,圆乎乎地滚出来,趴在地上。
“你怎么把小胖带来了?”丁焕亮埋怨。
“没事,就是有点晕机。”
丁焕亮跑过去,把肉嘟嘟的小东西从地上抱起来,歪头耷脑的,没什么精神。
“你带它来干什么,看给折腾的。”
贺非凡摘下太阳镜:“现在离了我不行,哭。”
丁焕亮拿眼斜他:“狗会哭?”
“就那意思,”贺非凡揉着小胖软软的肚子,“特别粘我,我上哪儿它上哪儿,睡觉都一个床,是吧儿子?”
“汪!”小胖摇着屁股叫了一声。
小狗丁焕亮抱着,坐电梯领贺非凡下楼,偌大的猛鬼城,他们一关关走出去,蜂窝似的囚舱,厚重的合金墙,往来巡逻的重型骨骼,固若金汤。
“这种地方,居然让牡丹狮子把白濡尔救走了,”贺非凡不理解,“关铁强傻,汤泽脑子也缺根筋?还有那个须弥山,不是什么终极决策系统吗,明知道伽蓝堂和狮子堂有关,还搞什么狗屁招安。”
“搞不懂,”丁焕亮说,“可能没想到牡丹狮子会回来吧,轻敌了。”
“太傲,”贺非凡凑上去,从后头顶了一下他的膝窝,“不像我们丁秘书,特靠谱。”
“烦不烦,”丁焕亮回头,浅淡的眸子把他上下扫视一遍,“我看你是欠收拾。”
贺非凡的眼睛亮了,满脸写着无耻下流:“我欠收拾,你快来收拾我。”
丁焕亮瞪他一眼,抿不住笑。
出了猛鬼城,十分钟路,是兴都的高级干部区,在中心最显眼的位置,是丁焕亮的临时住处,一座二层别墅,楼下是荷枪实弹的守卫。
卧室在二楼,贺非凡先洗澡,哗哗的水声,他推开门朝外喊:“来呀,一起洗。”
丁焕亮一手抱着小胖,一手端着热水壶:“我伺候你儿子呢,没功夫。”
他把小胖放在床上,去调温水,小家伙不熟悉陌生的环境,呜呜哼着,要他抱。
“来了来了,”丁焕亮不擅长这些事,在家都是贺非凡和手下管,手忙脚乱弄好水,倒在碟子里放在床头,“来,小胖,我们喝水。”
小胖抬着小短腿,一屁股坐在他的手腕上,大眼睛眨巴了一会儿,觉得安心了,才啪嗒啪嗒舔起来。
看它喝得欢,丁焕亮的心才放下,坐在地板上,揉了揉它的脑袋。
第一次,他有一种强烈的愿望,想要爱自己。
过去他一直是牺牲自己,去得到想要的东西,他惊讶,像自己这样狠毒的人,居然也可以有温柔的一面。
“哟,我们丁秘书会照顾小胖啦,”贺非凡洗完澡出来,光溜溜也不穿裤子,爬上床趴在小胖身边。
有他,小胖就不要水了,蹭过去,窝在他的肚子底下。
丁焕亮有点来气:“我费那么大劲,不喝啦?”他把碟子收走,酸溜溜地说,“傻狗就是傻狗,不记得人家说要吃了你。”
“哎你别吓唬狗啊,”贺非凡假模假式地捂住小胖的狐狸耳朵,“挑拨我和小胖的感情可不行。”
丁焕亮收拾好回来,踢了踢他,上床躺在他刚才趴着的地方,热烘烘的,小狗蜷在旁边,偏头靠上去,又软又茸。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丁焕亮闭上眼,贺非凡轻轻摸着他的鼻梁,让他想睡,刚要解衬衫扣子,贺非凡握住他的手,从背后搂住他:“抱一会儿,就抱一会儿。”
丁焕亮的睫毛颤动,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幸福吧,暖得让人想哭。
“喂。”贺非凡贴着他的耳朵。
“嗯?”
“就这样,一辈子,”一个放荡不羁的男人,一个总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男人,小心翼翼地问,“在一起,好不好?”
睫毛颤得停不住,丁焕亮屏住呼吸,却偏要装作不在乎,只点了点头。
贺非凡深吸一口气,把他抱得更紧,想要据为己有。
“呜呜……”小胖哼了哼。
贺非凡放开他,懒懒地问,“过去的仇,未来的野心,我们都先放一放,过一段快乐日子,好不好?”
“嗯,”头一回,丁焕亮没拒绝,那种渺小的、平庸的生活,“等我杀了岑琢以后。”
贺非凡蹙眉。
“在我离开兴都之前,”丁焕亮转过身,看着他的眼睛,“要解决掉他。”
岑琢打了个寒颤,从睡梦中醒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不知道是白天还是黑夜。
“哥。”他叫。
鬼魅在暗影里回应:“你做恶梦了,一直喊着逐夜凉。”
岑琢不意外,那是他全部的所思所想:“哥,你能……给我讲讲白濡尔吗?”
“他?”鬼魅轻蔑地说,“他有什么可讲的,一个无聊的人。”
岑琢沮丧地沉默。
鬼魅叹一口气:“他和你一样,总是叫着那个名字从恶梦里醒来。”
岑琢苦笑,他知道,自己是白濡尔的翻版,只不过更廉价。
“他相信那个逐夜凉一定会来救他,他们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
“是吗……”岑琢的嗓子颤了:“他……跟你说的?”
“对,再过一段,你也会什么都跟我说,因为黑暗和寂寞能把人逼疯。”
岑琢自虐地问:“还有呢,他们……感情很好吗?”
“很好,至少白濡尔这么认为,”鬼魅拖着脚,从黑暗中走来,“他们的父母是同一所大学的教授,研究物理还是什么,战争初期生活过得去,第四次暴力战争之后裳江下游全面开战,大学被炸毁,科研团队解散,他们两家一起过上了逃难生活。”
那他们在一起,至少有十几年了,岑琢垂下眼睛。
“后来大概是父母不在了吧,白濡尔没成年就组织了一个自救会,收容流离失所的年轻人,就是后来的狮子堂。”
岑琢点头,在这样的黑暗里,点头毫无意义,就像他对逐夜凉的心意,和白濡尔的交情相比,也毫无意义一样。
“那家伙下来救他的时候,”鬼魅冷笑,“白濡尔还让他杀了我,大概是嫌我知道的太多了。”
岑琢诧异:“那他为什么……没杀你?”
“因为,”鬼魅顿了顿,“那个逐夜凉说,上面有他重要的人,要立刻上去。”
这一瞬,岑琢的心脏骤然停止,又发疯般地狂跳,“重要的人”,说的是自己吗,他有资格去幻想、去期待吗?
“哥,我……”他有些哽咽,“你不是在骗我吧?”
“当我是骗你,”鬼魅走到他面前,“可能对你好一点。”
岑琢流泪了,没有一点声音,但他的肩膀在抖动,还有腕子上的铁链,微微作响。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鬼魅在他脚边坐下。
“时势造英雄,这个动荡的乱世,英雄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多,在我见过的所有星里,只有一颗最闪亮。”
他的语气很慢,难得地温柔。
“他叫刁冉,是政府军为数不多的嫡系,地方军割据那时候,一个旅长都敢叫司令,他却很谦虚地叫自己师长,真正的整编师,光战术骨骼就有两千具。”
岑琢抬起头。
“他喜欢研究东西,特别是金属材料,他是个天才,当军阀可惜了,认识我……也可惜了。”
二十年前,江汉。
橘色、蓝色的光在天边闪动,紧接着是爆炸声,突如其来,震耳欲聋,洛滨被从床上惊醒,摸出枪跳下床,两个年轻女人在被子里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