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修罗场(50)

　　这世界上再没有什么，比死亡更不讲道理，更冷酷更不许悔恨了。
　　如果时间能倒流就好了。
　　如果时间能回到出事的那一天就好了。
　　南君凉这样想着，突然打开了直播系统。
　　凌晨四点钟，直播平台的人数一点都没有减少，和晚上七八点钟一样热闹。这也很好理解，毕竟两个世界本来就具有时差，再加上观众们本来就居住在未来的各个星系，别说时间了，恐怕连历法都不一样，自然也没有什么高峰时段的说法。
　　不过南君凉看着那人数却思索了一下。直播间的人数当然不是一成不变的，事实上，直播间人数几乎一直维持在五万到六万的区间。未来平台的直播间没有人数上限，而以技术水准来说，按照客服的说法，直播间人数上了一定数量也是有可能导致网络卡顿和崩溃的……不过那人数得以兆来计算，南君凉这区区小直播间肯定是达不到标准的。
　　但是虽然未来没有具体的高峰时间的说法，南君凉的直播却是有规律的。他平常自然不可能在早上四五点钟进行直播，今天完全是一个意外，没想到这个时间段的人数却完全没见到减少。
　　是未来人平常就会习惯性地挂在直播间里？南君凉突然很好奇他们都用什么样的设备看直播……是便捷可携带的立体播放器？还是那种直接会链接神经的虚拟眼镜？
　　然后南君凉就意识到自己傻了——他用的直播平台好像直接就是安装在他的思维里，他甚至至今不知道它到底具不具备实体……如果他的平台是这样的形式，未来人自然也不可能使用科技水平更低的设备。
　　他这样想着，倒是很想打听未来的科技信息，忍不住就随口问了两句。粉丝们顿时很热情地向他介绍了未来的各种观影设备，包括实体的和非实体的。
　　实体的什么造型都有，但本质都是微型电子设备。非实体的则是生物式软件，以生物编码的形式传输进入人的大脑细胞，不过不是每个人都能使用，必须得精神力强度至少达到B+以上。
　　南君凉听了非常惊奇，又问了几句有关精神力的事情，观众也给出了回答：“精神力是指精神力外放和转化成物理力量的强度。古代人几乎不具备这样的能力，这跟本身的基因构造也有关系……”
　　南君凉沉默了一下，问道：“那有不需要精神力也能使用的精神连接器吗？”
　　他问完这句话，直播间就非常快速地闪了一下。南君凉悲哀地发现自己基本已经习惯了这种不稳定，非常淡定地任它波动完，然后才查看了弹幕。
　　之间有相关的弹幕给了多个回答：【不需要精神力的连接器多数是专门定制的阉割版，功能会比较有限……】
　　【现在有这种专门为精神力低下者制造的连接器，但是价值高昂，而且需要专门申请。】
　　……
　　南君凉分辨了众人提供的不同信息，就没有再在这件事上面继续纠结下去，而是回到了他这次打开直播平台的主要目的上面。
　　他说道：“我知道你们拥有可以穿越时空的技术……这个技术，能够让我回到几个月以前吗？”
　　南君凉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整个直播间瞬间都不约而同地安静了那么一瞬间。
　　半晌才有思维弹幕回答道：【做不到。】
　　【可以倒是可以，但是结果是主播你承受不起的。】
　　【主播想回到几个月以前？你是想救自己的父母吗？】
　　【要回到有自己的时间线会导致非常可怕的结果，主播你不会想见到的。】
　　弹幕上的回答七嘴八舌，怎么说的都有。南君凉努力从中提炼出有用的信息，然后问道：“什么样的后果？”
　　然后南君凉就听到了一个声音。
　　所有思维弹幕都是介于文字与声音之间的信息，但是这个声音却比所有思维弹幕都更有存在感。
　　他说道：【停止你此刻的所有想法。人不能穿越到自己的本源宇宙，其它宇宙的人都可以改变你的过去，但是只有你自己不可以。如果穿越你自己的时间，会导致时间线的完全崩溃，除了穿越者之外的所有事物都会彻底重组。】
　　【你可以改变你父母的人生，但是改变的人不再会是你的父母。平行宇宙可以无限延伸，在每一个宇宙里都可以有一对你的父母和你自己，但是他们都不属于你。你还会失去你现在拥有的一切，你的亲人，你的朋友，你在意和你留恋的……一切。】
　　【你要明白，时间，从来并不仅仅只是时间。它不是从X，Y，Z轴里延伸出来的第四维，而是填充了你人生的一切。】
　　【没有人能改变自己的过去，你不能，我不能，我所在的世界也不能。】


第056章
　　听了对方的话之后, 南君凉觉得失望异常。不知为何他一点也没有怀疑对方的说法, 大概是因为直觉告诉他，对方并没有说谎。
　　虽然对方并没有详细说明如果采取这样的行动到底会造成什么样的结果，但是南君凉在百味杂陈之后，却并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
　　他关掉了直播。
　　梳洗完毕之后, 他在花园里练了一会儿体术，就去上学了。
　　课间的时候，他发现陆繁青好像是感冒了, 声音整个都哑了，粗声粗嗓的。但是就算是这样, 她还是坚决不肯认输，顽强地跑来跟南君凉说八卦。
　　“你知道吗？梁满禾休学了！”
　　南君凉愣了一下，惊异地问道：“为什么？”
　　陆繁青说道：“还能为什么？受不了欺负了呗。”
　　南君凉皱了皱眉：“这么严重？”
　　陆繁青说道：“男生女生都欺负她，能不严重吗？好像朱绯之后，她把李俊生也惹火了。有女生为了讨好李俊生合伙欺负她。女生欺负女生，可比男生欺负女生下得手去太多了……唔，我是说, 在一般环境允许下。”
　　南君凉问道：“老师没管？”
　　陆繁青说道：“老师还能二十四小时跟着她不成？”
　　南君凉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道：“我记得……你跟她关系挺好的。”
　　陆繁青顿时笑了，沙哑着声音说道：“也没有太好。再说了，这种情况下，谁上去阻止都只会导致两种结果, 要么代替她或者和她一起被欺负, 要么就是让她被欺负得更凶。”
　　“我就直说了, 我要是去阻止就是前者，你要去阻止就是后者。”
　　“既然这样，我为什么要把自己赔进去？”
　　陆繁青看似活泼爽利，其实却带着一种冷漠和凉薄。南君凉想了想，觉得自己好像也没有理由指责她。毕竟不是她欺负人，至于是不是要阻止他人，考虑到这个过程中她所要冒的风险，她是有权利说不的。
　　南君凉有点罪恶感。
　　他隐约意识到，他之前的所作所为，并没有阻止欺凌的继续，反而导致了事情的变本加厉。他和梁满禾之间并没有什么交情，但是他特别不喜欢欺凌这种事，不管是物理上的还是精神上的。
　　那总让他想起叶晴歌。
　　当然梁满禾跟叶晴歌没法比，这世界上大部分跟叶晴歌都没法比。那是南君凉的初恋，也是他唯一一个喜欢过，甚至想要跟她永远在一起的女孩子。
　　嫉妒是这世界上最可怕的罪行。因为它能把所有美好都化成丑恶的孕育所，能让所有高尚都变成低劣的掩埋地。于是，善与美与爱，都成了需要被指责的原罪，需要被惩处的恶行。
　　嫉妒却偏又是人的天性。
　　它是纠缠在人性之中，束缚于人身上的枷锁，也是人类攀爬前进的索桥。人因为艳羡嫉妒而争斗，抢夺，并踩着勒在同类脖子上的绳索而残酷地往上爬。道德和法律虽然作为抑制这种行为的两把钢刀高举着，威胁着滑出底线的人会割断他们的绳索，但却也不能阻止这个过程中人所感受到的痛苦。
　　南君凉想，也许他以后就得学着怎么在这些人性，绳索和悬挂的刀刃之间攀爬行走，找到一条路了。他真的能把握好这其中的分寸吗？
　　他对此表示怀疑。
　　他知道自己是在恐惧，他不想承认这一点但这就是事实。他在害怕自己的所作所为在以后又连累和伤害到什么人。南君凉无比清醒地意识到，他并不是手无寸铁的，相反他手上确实有很多可以作为武器的资本。
　　只是这些武器的尖端到底此时正对着谁，就连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他半晌没有说话，陆青繁的笑容也有点淡了下来，说道：“你是不是在责怪我？”
　　南君凉说道：“不，我觉得你说得很对。这件事里面，说不定我的责任更多一点。”
　　陆繁青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眨了眨眼，好一会儿才说道：“南君凉，你这个人真奇怪。这又关你什么事了？你为什么要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南君凉说道：“我不是在揽责任。我就是在反省自己之前的一些做法是不是太鲁莽了。”
　　陆繁青：“……”
　　两人正说话之间，黎青池走了过来，说道：“君凉，物理试卷借我一下。”
　　黎青池一过来，陆繁青就立马不说话了，侧着头甚至不去跟他的视线相交，恨不得把自己假扮成一根墙柱子。
　　南君凉觉得有趣。
　　就陆繁青平时那叽叽喳喳的样子，谁能猜出她竟然会暗恋黎青池，而且在暗恋的对象面前连话都不敢说上一句。
　　南君凉找出物理试卷，递给黎青池。
　　黎青池拿了，却没有马上离开，反而停下来，看了看陆繁青，又看了看南君凉，说道：“你们俩的关系还真好，都不怕人说闲话。”
　　南君凉可不想给黎青池造成这种误会——要真被误会了，陆繁青还不得恨死他？所以他故作漫不经心地回答道：“我觉得她就是闲话的源头了。我们本来就是分享八卦的关系。”
　　陆繁青侧头望向他，在黎青池看不到的角度冲南君凉吐了吐舌头。
　　黎青池虽然不知道陆繁青做了什么，但是看到南君凉的反应，也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他所不知道的交流，顿时蹙了蹙眉头，说道：“试卷我先拿走了。”
　　然后就转身走掉了。
　　陆繁青见他走掉了，这才转过身来，望着黎青池的背影说道：“黎青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南君凉看她脸上有几分忐忑和着急，却一点也不同情她，说道：“让你又怂又皮，活该！”
　　陆繁青看着黎青池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不知道跟晏希珉说了什么，引得晏希珉也向着这边望了过来，确实咬了咬嘴唇，垂下了眼睑。
　　不过很快她又打起精神来，直接占了南君凉前座的位置，双手放在南君凉的课本上，说道：“都是你害的！你要负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