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修罗场(176)

　　青年说道：“有真人……也有NPC。比如说市长大人，他就是曾经真实地存在过……”
　　南君凉猛然回头。
　　他们就在市长办公室外面，门甚至都是半掩着的。但是此时他们在屋外谈论这个话题，屋里却一点动静也没有，显然游戏和现实终究还是有一点区别的。
　　南君凉这一次回头，肯定是只能看到半掩的房门，而看不到屋里的人的。他只是忍不住回头。
　　他沉默半晌，问道：“他还活着吗？”
　　青年沉默了好一会儿，说道：“他死了。”
　　南君凉：“……”
　　他也沉默了许久，才继续问道：“死了很多人吗？”
　　青年说道：“也不是。”他整理了一下言语，才说道，“当时云桂星的大气问题持续已久。在小行星撞击之前，其实市里已经判断云桂可能承受不住这一次的余波。当时的歼星炮并没有像现在那么强大，而我们察觉到两者轨道会重合的时候又有些太晚了。但是就算这样，即使时间已经不足以抵御和击毁它，但是如果想要安排所有人逃生……时间还是够的。”
　　南君凉说道：“那为什么……”
　　青年看他神态有点难过的样子，突然就产生了很强的倾诉欲望。他开口继续说道：“事实上，当时市长确实安排了大部分人逃生。说实话，云桂星这样一个小星球，只要向附近的联盟行政星发出求助信号，空间站派几艘中型星舰来就足够把所有人救离了。”
　　“但是，市长和一些叔叔伯伯……并没有走。”
　　南君凉：“……”他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
　　青年说道：“很愚蠢吧？事实上我那时候也是这么想的。都什么时代了，他们还眷恋一块死地。再说了，云桂星其实也说不上是我们的故乡，它有人居住的历史统共合起来也不到三百年。事实上，当年我也不能理解。”
　　南君凉问道：“……那你现在理解了吗？”
　　青年惊愕地看着南君凉。
　　半晌之后，他笑了一声：“……你这孩子真古怪。你几岁了？”
　　南君凉没有说谎，坦诚回答：“十八岁。”
　　青年说道：“十八岁……都还未成年吧。”
　　然后他说道：“你问我能理解了吗？这么说起来，你能理解吗？”
　　南君凉回答道：“有个人跟我说，过去不仅仅只是经过的时间，还有在这段时间里面，你经历过的一切。就这个逻辑来说，你居住的土地，相处过的人，拥有过的回忆……都是过去的一部分。他或许眷恋的并不是土地，而是曾经与这块土地紧紧相连的所有东西。”
　　青年问道：“介意加个好友吗？”
　　南君凉已经把昵称改掉了，倒是不在意跟对方交换名片。
　　建立了好友关系之后，青年才说道：“你说得不错。”
　　“我现在想来，每个选择留在云桂星的人，他们也许都有选择它的理由。虽然我明白得太晚，很难再去了解他们的理由是什么。但是有时候我能明白他们的想法。我现在有了新的家，新的家乡，但是我有时候还是免不了要回忆这个地方。这个星球很小，但是它满载着回忆，虽然也许它并不十分好……但是它是不可取代的。”
　　青年的情绪反映到人物模型上，那一瞬间眼睛甚至有些微微发红。
　　南君凉说道：“你对云桂星……好像非常了解？”
　　青年说道：“毕竟云桂星这么小，以前最繁荣的时期也就才这么一个小城的人，而且随着时间过去，记得它的人会越来越少。就这点来说，或许我已经比宇宙中的大部分人都要更了解它了吧。”然后他笑了，问道，“怎么，你对它感兴趣？”
　　南君凉说道：“有点。不过主要是我接了一个跟云桂星相关的任务。”
　　青年说道：“我是不介意跟人说云桂星的事情。事实上，如果你想听，我是很乐意讲给你听的。我还是很希望能有更多的人知道它，记得它的。如果这样的话，它可能就能慢一点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南君凉说道：“……这是我进游戏之后第一个见到的星球，我想我会记得它的。虽然我记得的可能不是你记忆中的那个云桂星，但是既然我遇见了你，我觉得我大概也算是现实中的云桂星稍微有过了交集……？”
　　青年：“……倒是那么一回事。”
　　青年名叫做崔鹤白，不知道是真名还是ID。反正这个时代的游戏默认真名，很多人起的ID也宛如现实名字。
　　南君凉没想到自己会遇到一个在游戏所在地的对应历史里出现过的人，不由地很好奇，问了不少他和云桂星的往事。比如说这个城市和他记忆里有什么区别，哪些人是真实存在的而哪些人是游戏制造出来的，结果这么一听，他反而被南三的能力和他在游戏里对联盟的影响力所震撼到。
　　在崔鹤白的口中，其实这个云桂星已经不是三十二年前的云桂星。
　　诚然，这个云桂星里面有一部分人，就是三十多年前云桂星的居民，但是他们现在的姿态，却是三十二年以后的姿态。
　　仿佛在这个游戏里，那些曾经死去的人，却都活了下来，从三十二年前一直活到了今日。
　　但是离开的人，也没有彻底在这个星球上消失。崔鹤白带着南君凉，在城里逛了一圈，指着某个开自助水果屋的大姐说道：“这个大姐，其实原型是一个性格很泼辣的小姐姐。不过这么多年过去，她也长大了。这个NPC的相貌和本人并不是很像，但是□□很相似。这个云桂星，其实还生活着我和我家人为原型的人，你想要看看吗“”
　　南君凉自然没有理由拒绝。
　　崔鹤白就把他带到了一处不大的店铺，后面似乎还连着个院子。
　　却见到一个青年百无聊赖地坐在柜台上打哈欠，一双眼睛时不时地偷瞄向旁边的游戏眼镜。店铺里面，有个女声喊道：“你有没有好好看店？你要敢在看店的时候偷玩游戏，被我看到的时候看我不一个大耳刮子扇死你！”
　　青年就立刻回答道：“没有！在认真看店呢！别吵！”
　　南君凉看着那个惫懒的青年，眼神有点一言难尽，说道：“你说，这是以你为原型制作的人物？”
　　崔鹤白笑了，问道：“很奇怪？但是如果我还一直在云桂星长大，长到这个年纪，说不定就是这个样子了。”
　　南君凉看了看他，怎么看都觉得他身上一股精英风范。他说话条理分明，打扮也很有品味，和柜台里那个邋邋遢遢的青年人完全不是一个路子的。南君凉想了想，说道：“我觉得你现在这个样子比较好。你现在肯定很有出息。”
　　崔鹤白点了点头，说道：“我也这么觉得。现在想起来，如果我跟这个‘我’一样，一直生活在我妈的过度溺爱和保护之下，然后按照他们的想法安排自己的人生，我大概也会像他一样一事无成。虽然这样也算不上不好，但是一个人若没有能力，就不能掌控自己的人生。如果是这样，不管多少次，遇到当初的那种大灾难，我恐怕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家乡被毁灭，却做不了任何事情。”
　　南君凉点了点头，然后突然愣了一愣，问道：“如果你一直生活在你妈的保护之下……？你妈妈……！？”
　　“抱歉……”
　　崔鹤白也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说道：“我妈什么事也没有。你不用想太多……不过，她和我爸都是没什么本事的人，所以理所当然地通不过联盟的生育权考试。”
　　“我是被育幼院养大的。”


第195章
　　南君凉光就知道如果通不过生育权考试的人是获取不到生育权许可的。
　　他没有想到即使生育了小孩的父母, 在被纳入联盟保护圈的时候都还会剥夺抚养权。
　　崔鹤白看到他表情惊愕，却也没有想太多，说道：“你平常都不关注法律法规的吗？自治星被联盟接管的时候，所以生育了小孩的人都要前去接受生育权考试。如果无法通过的话，孩子就会被育幼院带走进行抚养。联盟允许他们一周探望一次孩子，每年申请一次生育权考试，和抚养条件评定，如果能通过考试并达到最低标准, 就可以把孩子接过去进行养育。如果通不过, 就永远只有探视权。”
　　“我爸妈就是那种特别没出息的。他们每人考了大概十五次生育权考试，我妈还多考了一次，两人合起来十六年考了三十一次，一次都没有通过。厉害吧？”
　　他的语气带了一点无奈, 又带了一点嘲讽。
　　南君凉说道：“你恨联盟吗？”
　　崔鹤白顿了一下，有些疑惑地望向南君凉，然后问道：“你为什么这么问？”
　　他想了想，说道：“联盟把我养育长大, 给我提供昂贵的病变基因矫正。花费大量成本培养我，教育我……我没理由恨他们吧？当然, 很多自治星出身的人很讨厌联盟的制度……不过事实上就是联盟的制度对人类生存更加有利。”
　　他说道：“我感谢联盟, 也怀念自治星的生活。但是自治星……终归只是一个美梦。”
　　南君凉看着他，心里有很多想法, 却始终找不到出口，只觉得有什么念头似乎就要破芽而出, 却始终缺乏了那么一个契机。
　　他最后说道：“其实我现在有一个任务，是想要重建云桂星的大气屏障。”
　　崔鹤白说道：“……是吗？”
　　南君凉又说道：“重建大气屏障之后，我还想做点别的，改变云桂星现在的情况，让他们变得更有竞争力。”
　　崔鹤白点了点头，说道：“你触发的看来是个大任务。”
　　南君凉说道：“但是听你这么说，总觉得好像要破坏掉你的回忆一样，让人有负罪感。”
　　崔鹤白说道：“倒也不能这么说。虽然云桂星是我记忆里的故乡，但事实上它也三十二年前的云桂也并不完全一样。不如说，现在有所改变的云桂星，反而让我觉得更真实更鲜活。事实上只要它还存在这个游戏里，我就会觉得很高兴，就能把它作为感情寄托的对象。至于它变成什么样反而不重要……”
　　“不如说，如果它能在这个虚拟的世界一直存在下去，甚至越变越好，反而像是一场美梦。”
　　南君凉听了，顿时松了一口气，说道：“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崔鹤白却说道：“不过重建大气屏障可是个大工程，你这目标也太大了一点。真的做得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