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家大师兄也这样吗(81)

　　言下之意就是，腿又没废，装什么可怜？
　　明烛浑身一僵。
　　陆青空立刻推了推周负雪，小声道：“再怎么说别人方才也帮了我们，你这样说话会不会太过分了？”
　　周负雪只对自己熟悉的人好言相向，其他的陌生人往往都是冷言冷语，他对不讳这个妖修本能的没什么好感，无论他做什么周负雪都先入为主地以为他是为了某些目的，所以更加想要疏远。
　　周负雪不再说话，直接走出了门。
　　陆青空正要去追，却看到面前的明烛撑着轮椅缓慢站了起来，许是有些费劲，他撑起身体时还轻轻晃了晃，险些直接跌回去。
　　陆青空差点就本能地想去扶住他。
　　好在他站稳之后，玉扇轻轻点了点周遭，一股灵力倾泻而出，支撑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之前用明烛的身份和其他人相处的那些天，明烛无时无刻不再运送灵力来支撑身体，这才显得和常人无异，只是那几日的灵力支撑险些将他全部灵力消耗殆尽，又回到了走几步路脚踝都要疼上半天的地步。
　　在蔽日崖不讳林中那帘曾经让妖修的医师来给他医治，但是医师却再三保证他身体和普通妖修无异，之所以那么疼完全是心中阴影在作祟，这个是用药物治不了的。
　　陆青空看着他额角有些冷汗，道：“真的没事吗？”
　　明烛朝他笑了笑，道：“无事。”
　　外面传来周负雪的声音：“九师兄，快些。”
　　陆青空道：“来了。”
　　他朝着不讳眨眨眼，道：“和我们一起去吧。”
　　明烛笑了起来，道：“好。”
　　陆青空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没心没肺，直接和明烛一起出门了，周负雪在外面等着，回头一看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陆青空和明烛跟在他身后，朝着掠月楼黑市街走了过去。
　　陆青空十分自来熟，一路上都在和明烛喋喋不休，骂这个客栈骂那个客栈，有时候路过了把他们赶出来的客栈还会连骂带比划，气得脸都发白了。
　　明烛路过时一一把那些客栈的位置记下，打算空闲时过来教他们做人。
　　陆青空在路上活蹦乱跳，还拉着他到了一个糖人铺子上，指着他道：“捏一个和他一样的糖人。”
　　明烛满脸茫然，心道原来还能这样吗？
　　陆青空道：“白日看到你的时候，你似乎挺喜欢吃的。”
　　明烛不知说什么只好点点头。
　　很快，明烛手中拿了一个按照他捏出来的小糖人，他看了半天，一口都舍不得吃，悄悄地用灵力裹住省得融化。
　　陆青空没发觉，依然拉着他看这看那。
　　明烛迟疑半天，才轻声道：“我……我是妖修，你不怕吗？”
　　陆青空反问道：“你会害我们吗？”
　　明烛摇头，就算他能眼眨都不眨地将天下人杀光，也绝对不会动他师弟一根毫毛。
　　“那不就得了，”陆青空道，“我家大师兄说了，好坏是非不分种族，就算是人类修士也有作奸犯科大奸大恶之人，妖修自然也有好人，你方才帮了我们，在我看来就是好人。”
　　明烛开始拼命思考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后来思考无果，他当年在日照山看了太多杂书，时不时在早课上荼毒其他弟子，讲了太多废话闲话，连他自己都记不得了，没想到陆青空竟然一直记得。
　　陆青空为了研究法阵符咒，也在日照藏书阁中看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书，他性子乖戾行为举止也和常人不同，在旁人看来或许所有妖修都是罪无可恕的，但是在他眼里，只有人心分好坏，同种族无关。
　　因为他这番话，明烛眸子都弯了起来，之前的患得患失也消失不见，整个人的气质都明媚了起来。
　　周负雪本能地不想靠近明烛，但是又担心陆青空那个蠢货，只好保持了个不远不近的距离，时不时地回头看他们，当看到明烛那个笑容时，心中那股熟悉的感觉再次泛了上来。
　　只是瞬间，他竟然会觉得面前的白发妖修和自家大师兄十分的相像。
　　他正要抓住那一闪即逝的异常，面前传来一阵吵杂声打断他的思绪，他抬目一看，黑市街到了。
　　掠月楼的黑市街并不是一条街，主城的二十三条主街它占了十五条，四处都是酒肆勾栏，热闹极了。
　　陆青空和明烛跟了上来，见状“哇”了一声，拎着储物戒就要去大肆搜罗，周负雪面无表情拦住他，冷声道：“去找玲珑玉，不要买其他没用的东西。”
　　陆青空撇撇嘴，道：“我有分寸。”
　　他回头朝着明烛道：“那我就先去找东西了，你自己晃啊。”
　　玲珑玉只有陆青空知道长什么样子，而在这种鱼龙混杂的黑市里，能找到这种东西无异于大海捞针，大概也只能靠运气了。
　　明烛双手捏着糖人的竹签，怎么看怎么乖巧，他轻轻点头，道：“好。”
　　陆青空立刻飞一样窜出去了。
　　周负雪不像他那么着急，一是时刻忌惮着身后的白发男人，二是他不知道那传说中的玲珑玉到底长什么样子，就算去找也是两眼一抹黑，索性便跟在明烛身边。
　　许是明烛冷冽的气质太过别致，一个身着百蝶墨衣的男人眸露惊艳地朝他走来，俊美的脸上露出一种风流又不失涵养的笑容，笑道：“这位公子，是迷路了吗？”
　　明烛淡淡看了看他，摇摇头。
　　明烛本来想等陆青空回来，又想靠周负雪近一点，便站在了墙边，那男人被拒绝了之后，也不动怒，反而将手撑在明烛身侧，笑道：“那能赏个脸和在下同游吗？”
　　明烛这张脸是当时在追杀夜未艾的人身上拿来的，相貌极其普通，他没想到饶是这样，竟然还会有男人过来向他搭讪，当即有些诧异。
　　他正想拒绝，在旁边看着的周负雪突然冷着脸走过来，一把将那人的手臂推开，冷声道：“没听到他在拒绝你吗？蠢货。”
　　男人：“……”
　　明烛有些惊奇，然后脸上浮现些许柔色，放弃了要将这个登徒子打成半残的打算。
　　周负雪其实并不是想为明烛赶走那举止轻浮的人，他只是看出来了明烛掌心浮起的灵力，来救这个男人而已。
　　那男人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什么，耸耸肩，竟然没再纠缠，转身走了。
　　周负雪不着痕迹松了一口气，一偏头便看到明烛眼睛满是灿光地看着他。
　　“谢谢你。”
　　周负雪一愣，接着心脏猛地狂跳起来。

　　一口恶气

　　周负雪对这种脱离自己掌控的感觉极其不满，他冷淡瞥了明烛一眼，道：“我不是在帮你。”
　　明烛自己心中也知道，他之所以前来阻拦只是为了避免那个登徒子被自己杀掉，饶是这样，他还是觉得开心。
　　“嗯，我知道。”
　　周负雪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来的胆子和那能射出破天一箭的妖修这么说话，或许是他表现的太过无害，又或是他身上那熟悉又陌生的气息。
　　两人这一晚上就说了这么两句话，便默默无言。
　　很快，陆青空垂头丧气地回来了，他把眼睛看瞎了都没有找到那传说中的玲珑玉，夜色已深，只好先回客栈休息。
　　沈娣安的病情实在不能再拖，陆青空每天一大清早就拽着周负雪往黑市里跑，边打听掠月楼什么时候会开，边在那黑市的地摊上找玲珑玉。
　　而明烛每天也都会找各种理由和他们一起前去，这么两三天下来，陆青空和明烛聊得越来越欢，而周负雪的脸色不知为何却越来越沉。
　　第三晚，明烛跟着他们一起回到了客栈时，一直稳稳的脚步突然踉跄了一下，险些直接栽倒在地上。
　　陆青空正在怒气冲冲地踢着阶梯，他今天又找了一天，非但没有找到玲珑玉，还被那些摊主平白无故骂了一顿。
　　好在当时明烛不在那，要不然一定又是一阵血雨腥风。
　　陆青空感觉到旁边人突然一晃，疑惑道：“你怎么了？”
　　明烛强行撑起身体，轻笑一声，道：“没什么。”
　　他的灵力在之前本就消耗过多，这么三天从不间断的用灵力支撑下来，已然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他强撑着和陆青空告了别，将房间的门轻轻关上，接着再也忍不住，突然捂着胸口一口血吐了出来，溅在了地上宛如一朵盛开的花。
　　明烛轻轻顺着门瘫坐了下去，眼眸失神地盯着虚空出神许久，才缓慢找回神智。
　　他茫然地看着脚边的血迹，愣了半天才从撩着宽袖，一点点朝着地上的血擦去。
　　白衣很快被他擦的全是血痕，恍惚间，他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水迹落在手背上，浑浑噩噩一看，却是发现自己口中溢出了更多的血。
　　他看到那些落在手上、地上、衣服上的血，第一反应不是“我要死了”，而是：“好麻烦啊。”
　　“活着太麻烦了。”明烛浑浑噩噩地想，“当时的我为什么会突然一时想不开，要选择这样的方法苟活于世啊？”
　　想不通，实在想不通。
　　他仿佛陷入了一个经年不醒的噩梦中，四周全是痛楚和绝望。
　　直到。
　　一阵敲门声突然响彻死寂的房间，将明烛猛地惊醒。
　　他跪在地上，茫然地看着地上的鲜血，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直到敲门声再次响起，他才哑声道：“谁？”
　　门外安静了一瞬，周负雪的声音传来：“我。”
　　明烛一愣，这才猛地惊醒，他没有直接去开门，而是有些着急的拿着衣摆胡乱往地上擦，想将地上的血给擦干净。
　　周负雪道：“我闻到了血腥气，你在里面做什么？”
　　明烛有些着急，手下的动作更加慌乱，颤声道：“没、没做什么。”
　　周负雪不清楚这个妖修到底是伪装还是真的如同他表现的那么人畜无害，所以就算觉得不对也不敢贸然闯进去查探，只好张开神识往里面一探，发现里面只有一个人的气息，这才缓慢松了一口气。
　　他没再说话，直接转身离开。
　　脚步声离开后，明烛手中的动作才缓慢停下，他垂着头呆呆看着地上斑驳的血迹片刻，这才缓慢弯下腰，将额头抵在手背上，许久后才轻轻发出一声呜咽。
　　明烛灵力耗尽，勉强修养了一晚恢复一些灵力，第二天脸色苍白的再次跟着陆青空周负雪一起出去了。
　　陆青空看到他的脸色，一直在担心：“你真的没事吗？看你脸色都白了。”
　　明烛笑道：“没什么，我肤色本来就很白。”
　　陆青空只好没再追问，他又想到了另外一个事情，好奇道：“我听说你们妖修本相都十分强悍，那帘是九尾狐，你是什么啊？”
　　明烛笑容一僵。
　　陆青空道：“不过看你浑身都是白的，就连睫毛也是白的，不会也是狐狸吧？或者雪貂？”
　　明烛藏在袖子里的手剧烈发着抖，面上勉强笑了笑。
　　陆青空自顾自说着：“我觉得什么都挺好的，就是最好不是长虫，要不然我家大师兄见了你指不定要尖叫了哈哈哈。”
　　明烛：“……”
　　笑不出来了。
　　陆青空偏头看他，满脸都是好奇：“所以说你到底是什么啊？”
　　若是旁人问明烛这个问题，按照他现在凉薄的性子早就让那人坟头三尺草了，但是陆青空注视过来的视线却无半分嘲讽和不屑，真的只是单纯的好奇。
　　明烛的唇更加苍白，他长睫轻轻颤了颤，哑声道：“我……我、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