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家大师兄也这样吗(75)
不讳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在那繁琐的花纹上碰了碰,漫不经心道:“不过好在,死着死着就习惯了。”
他的手在琉璃的雕花上微微用了力,苍白的指腹顿时一阵通红,不讳盯着手指看了半天,眸中满是水雾,本能地轻声喃喃道:“疼。”
夜未央道:“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不讳看着手指半晌,才将眸中水雾眨去,却是再也不敢去碰那琉璃的花纹了,他转过头,兽瞳闪着微光看着夜未央,道:“我想让你们知道,妖族因为你们的一时欲望,到底遭受了多少痛苦,而你们又需要付出多少代价,才能承受的住那帘的怒气。”
“你到底是谁?”
“那帘有一方小世界,在鬼芳城破时将残余的族人放入小世界中,带到了蔽日崖下,”不讳喃喃道,“那世界被那帘称为不讳林,我的名字也由它而来。”
他走到夜未央面前,矮下身,眸中满是怜悯和同情:“我名唤不讳,本意是前来寻找当年围攻鬼芳的引导者,长夜山庄上任庄主便是其中之一,而你作为他的后人……”
夜未央冷冷笑了一声,脸上却无半分惧怕,只有解脱。
不讳微微歪着头,道:“但是我不会杀你。”
夜未央猛地看向他。
“不能杀你啊。”不讳喃喃道,“因为我觉得,现在的你与其死的一了百了,不如好好地活着,反倒更能增添痛苦。”
夜未央几乎是恶狠狠地看着他:“你……”
不讳柔声道:“生不如死啊,这便是对你最好的惩罚。”
他说完便站起身,抱着镇灵灯朝着琉璃塔外走去。
夜未央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抱着夜未艾冰冷的身体缓慢地发抖,片刻后,他将腰弯下,佝偻着身体将脸埋在夜未艾脖颈中,发出一声哽咽的抽泣。
月朗星稀,暗香随风而来。
不讳御风而行,在一片黑暗中朝着实沈国城门五十里外的荒原飞去。
不消片刻,他便微微张开手臂,停留在了一处荒原的半空,低眸一扫,所到之处,皆是一片黄土风沙。
这里便是鬼芳旧地——陷落城。
因为鬼芳地脉被人类修士毁掉的缘故,传承了几千年的鬼芳城成为一片废墟,并且一年一年地朝着黄沙地面陷去。
五十年前的时候还曾经能瞧到鬼芳的旧址,但是现在,却是什么都看不见了。
不讳从空中落下,脚尖踩在黄沙上,还没走两步就皱着眉再次飞到了半空,似乎是怕那些黄沙会弄伤自己的脚。
陷落之地环境太过恶劣,黄沙漫天飞舞,耳畔一阵阵狂风的呼啸,不讳不想在这里久待,在空中飞舞了半圈,确定真的没有旧址残存后,才朝着来时的路飞去。
半路上,不讳将玉令上的神识和那帘接连。
“不讳?”那帘的神识瞬间就出现在他身边,虚幻的身影被风吹得如同烟雾般缥缈,他大概是还没睡醒,声音有些含糊。
不讳道:“我来到了鬼芳旧地,因地脉被毁,城池已经全部被黄沙掩埋。”
那帘一愣,这才低声掩住眸中失落:“是吗?”
那些战死族人的尸身,也收敛不了。
不讳感受到那帘的失落,嘴唇抿了抿,半晌才道:“那帘,鬼芳地脉一旦枯竭,旧址深陷百丈黄土中也总好过被人类修士占着……”
那帘勉强笑了笑,道:“我知道,那你什么时候回来?首安城里已经没有人在,我打算下一步带人去说玉城。”
不讳道:“我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可能要晚点……啊!”
那帘正在等着不讳说话,却陡然听到一声痛叫,接着眼前不讳的神识像是被人强行切断了一样,不讳的影像也明明灭灭起来。
那帘一惊:“不讳!你怎么了?不讳!?”
他胆战心惊等了半天,神识才重新连接上,不过刚连接上,就听到不讳在那边微微抽泣。
那帘几乎要疯了:“不讳!”
很快,那神识完全连接,不讳纤瘦的身体似乎半坐在地上,正捂着头低低抽泣,脸上全是泪水。
“你那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不要吓我啊!”
不讳眼中全是泪,他抽噎道:“实沈……国的城界,我、撞上去了……”
那帘:“……”
“好疼啊。”
那帘:“……”
那帘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有气无力道:“那城界充其量也只是人类大乘期布下的结界,你小心一点直接撕开一道口子或者找一棵障目草就能进去了,怎么还能撞上去啊?”
怪只怪在不讳在飞到半空时非要和那帘说话,这才一个没注意直直撞了上去,他皮肤本来就白,此时额头上已经红肿一片,看着十分严重。
其实这种痛苦常人忍忍就过去,更何况是个男人,但是不讳在蔽日崖底死去活来了十几年,大概是疼出了心理阴影,平日里一点小擦伤都能让他哭出来,更何况是直接撞在坚硬的结界上。
“我……我……”不讳哭得说不出话来,“你、你来救救我……”
那帘头疼无比,道:“我现在在首安,怎么救你啊?你看看周围有没有障目用的东西,隐去妖息去实沈国看看大夫吧。”
不讳还是止不住眼泪。
“啊,你真是要人命啊祖宗!”那帘揉了揉眉心,正要说我要不去一趟吧,就听到外面有人禀报。
不讳坐在地上哭了好半天才逐渐止住眼泪,他看到那帘许久没和他讲话,道:“那帘?发生什么事了?”
那帘似乎在和旁人交代事情,闻言连接神识,道:“听说有个大乘期打到首安城来了,我正要去瞧瞧——你说什么,日照的人?”
后面那句话是对其他人说的。
不讳微微歪头:“日照?”
不讳又对身边的人叮嘱了几句,才对不讳道:“我这儿有些事情需要处理,据说是日照山的商焉逢和晏雪玉到首安了,他们来的正好,当年围攻鬼芳的,日照也有一份,我出去将这两个人处理好再去接你,你先忍一忍,乖啊。”
不讳“啊?”了一声,正要说话,那帘便切断了神识。
经年大梦
翌日一早,周负雪被一阵沉闷的声响吵醒,他一张开眼睛,就看到面前的脚榻上蜷缩着一个人——正是明烛。
周负雪吓了一跳,立刻将他扶了起来,明烛却蜷缩在一起抱着腹部,疼得浑身发抖,嘴中还在发着呜咽的声音。
周负雪将他抱着放在床上,轻声道:“师兄,让我看看撞到哪里了?你哪里疼?”
他轻轻拨开明烛散乱的头发,发现他额角上已经流了些血,一看就知道摔得不轻。
明烛却没管额头上的伤,捂着腹部咬牙道:“撞、撞到脚榻的角了……”
周负雪:“……”
那么大的床,就算在上面一个人翻来滚去都不会掉下来,也不知道明烛到底是何种本事,能将自己直接从那么高的床上滚下来。
周负雪连忙强行扯开他抱腹的手,将中衣掀开,便瞧到腰腹处已经淤青了一块,一看就知道他到底有多疼了。
明烛浑身都在哆嗦,咬着牙指着那个脚榻,道:“搬、搬出去……”
周负雪简直无奈了,他用干布将他额角的鲜血擦掉,用灵力覆在掌心轻轻捂住那磕出一道口子的伤处,很快,一指长的伤痕迅速愈合,连个伤疤都没留下。
明烛愣了一下,缓慢张开满是水雾的眼睛,疑惑地看着周负雪:“这……是什么?”
周负雪又将手覆在他腰腹,如法炮制,淡淡解释道:“是十师兄前些年研究出来的,用灵力来修复身体的伤痕,伤口愈合几乎立竿见影,师兄还疼吗?”
明烛身上果然好受了许多,他从床上坐起来,道:“老十?他近些年还好吗?”
提到沈娣安,周负雪神色有些凝重,他缓慢摇摇头,道:“他这些年身体每况愈下,常常一昏睡就是好几个月,五师兄说若是再找不到七窍玲珑玉,怕是熬不过今年冬天。”
明烛脸色顿时有些难看:“七窍玲珑玉是什么?在哪里能找到?”
周负雪道:“说玉城的南清河这些年独当一面,将掠月楼势力扩张得更广,七窍玲珑玉虽然难得,但是对掠月楼来说应该算不得什么稀罕物件,我原本就是打算找到九师兄之后去趟说玉城。”
明烛迟疑着点点头,道:“那我就和青空一起先回日照……”
他话音刚落,周负雪就变了脸色,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冷声道:“不可以,你要跟着我。”
明烛:“……”
明烛奇怪地看着他:“你找到玲珑玉之后回日照一样能见到我,又不是永远见不到面,这么慌做什么?”
周负雪抿着唇一言不发,不说好也不说不好,手却死死抓着明烛的手腕。
两人正僵持着,陆青空就直接风风火火地推门而入,嘴里嚷嚷着:“大师兄!大师兄快让我抱抱你!”
周负雪:“……”
明烛顿时挣脱开周负雪的手,将一旁的外衫披在身上,一把接住扑过来的陆青空。
陆青空抱住了明烛,顿时放下心来,额头在明烛颈窝蹭了蹭,眯着眼睛喃喃道:“还好还好,不是在做梦。”
明烛几乎被他逗笑了,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道:“你啊你,什么时候做事能稳妥些,若是我晚来一步,你小命就不保了。”
想到这个陆青空也不免一阵后怕,他抓着明烛不愿意放手,怒气冲冲道:“我回去一定要告诉师父!那夜未央也太不是个东西了,亏得我们这么相信他,每次问他那些修士魂飞魄散的线索,他只会说什么都查不到,呵呵,他自己就是罪魁祸首,要是被我们查到线索了才会有鬼。”
他一激动说话就是口若悬河个不停,说的明烛无可奈何,十分担心他会把自己说脱水。
陆青空骂了夜未央一顿后,似乎想起来了什么,紧紧抱着明烛一只手臂,催促道:“大师兄你这些年到底去哪里了?二师兄说你掉下蔽日崖,连金丹都碎了,你是如何活下来的?”
明烛原本笑容满脸,听到这个话题脸色顿时有些苍白,他抿了抿唇,迟疑道:“我……”
在旁边看着的周负雪早就满脸不悦,此时走过来抓着陆青空的手将他甩到一边,冷声道:“一大清早的喋喋不休,吵得人脑袋疼,你若是无事就去联系五师兄向他报平安,他一直都在担心你。”
陆青空凶狠地瞪了周负雪一眼,但是看到明烛有些苍白的脸色,也不好意思再往他身边靠,只好撇撇嘴,从袖子里掏出来一块黄色穗子的玉令,轻轻一抹。
过了好一会,商焉逢的神识才从玉令中窜出,在原地凝成一个虚幻的身影,他眉头紧皱,道:“青空,你无事了?”
陆青空道:“是啊是啊,差点小命不保,五师兄你在哪里?什么时候过来实沈国一趟帮我把夜未央揍一顿啊,这次还好大师兄及时赶到,要不然你都见不到我了。”
商焉逢一愣,眉头皱起:“大师兄?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陆青空也愣了一下,抬头朝着明烛看去,道:“你们还没告诉五师兄吗?”
明烛不好解释,只好微微笑了笑。
周负雪道:“还没来得及,你先问问五师兄有没有到首安城,若是到了告诫他千万不要贸然进城,从蔽日崖出现两个灵力强悍的妖修,他恐怕不是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