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衡笑道:“看来去月牙湾的人还没回来是吗?”
“师弟!”江研羞恼至极。
真是多说多错,他不敢再说下去:“不要再猜了,这些事情你早晚会知道的,你要害我被师父骂吗。”
“好了,我心中有数了。”白衡只好也作罢。
但他隐隐的想,就算他上到长阴峰,父亲母亲也不一定会将此事与他讲。
两人这么东拉西扯地谈话后,天已彻亮。
白衡和江研一同下楼时,宋阳秋和唐平宁起得更早,正在一楼用餐。
桌上有一屉包子,两碗粥,煎过的饺子。宋阳秋和唐平宁的食量不大,吃过和没吃过一样。
江研在宋阳秋面前坐下,又叫了一碗素面来,吃过两口,才想起白衡:“师弟你吃什么?”
白衡说:“我吃过了。”
江研“哦”了一声,再去问宋阳秋:“宋师弟你要不要和我们一同上天清门去?”
他这话其实很不妥帖。
昆仑剑宗自凌霄真人的死讯传出,渐有江河日下之势。
此次万宗会,无数宗门,乃至天清门、太墟天宫两家,都在等待着这场鲸落的福泽。
昨日天清门为了护着宋阳秋,和太虚天宫的人作对,在有心人眼中,其实就是一种暧昧的站队行为。
江研要真请了宋阳秋上山去,可就成了天清门与昆仑剑宗刻意交好的证据。江研说了话才意识到不对,嘿嘿的笑了两声,说道:“那还是等端英真人回来了再说吧。”
“宋师弟,这次万宗会你会参加吗?”江研问。
宋阳秋道:“恐怕不了,师父说我学艺不精,真上场厮杀,怕是要贻笑大方了。”
瞧昨天的样子,这话倒不算刻意贬低。
“白兄呢?”宋阳秋朝着白衡看去
“他都是上届的魁首了。”江研抢先说,“再去一趟,岂不是显得我们天清门吃相难看了。”
宋阳秋尴尬说:“这是我没想到。”
江研说:“不过,他虽然不下场,但掌门师叔可能会叫他去领队。就是不知道这几次比试将以何种形式展开。”
“原来如此。”宋阳秋想了想,“不知为何,我总觉得白兄有些面熟,好像在昨日之前就见过面了。”
“哈哈。”江研说:“你见过他也正常,这小子整日跑来跑去没个人影,长年累月的神出鬼没。说不准真在哪儿碰过面呢。”
宋阳秋觉得江研说得不对,他已经想不起自己见过的“白衡”是在何时何地了,但依稀感觉,这个“白衡”给他的感觉和他面前的这个白衡很不一样,就像两个人一样。
白衡没怎么注意两人的对话,直到唐平宁说:“我知道昨天刁难宋师弟的恶女人是谁了。”
“昨天出了抚云宝塔,赵师兄和我说,他认得这个恶女人,这坏女人就是太墟天宫的方岚。”
方岚虽然在太墟天宫内名气很大,但她这些年在天宫内跟随沈晏清潜修,一代又一代的人过去,这些小辈竟然都不怎么认识她了,远没有她常年在外的哥哥方回名气大。
唐平宁说:“既然这个坏女人就是方岚,她又叫后来从塔上下来的男人为哥哥,那男人应该就是太墟天宫有名的天才,方回。”
白衡原先正在出神琢磨那道“血河逆练”的传承,他总觉得这道传承没有江研和白家人想得那么简单,听到唐平宁提及昨天的事情,一瞬回神,说道:“他不是方回。”
上一届万宗会,白衡是和方回见过面的。昨天的男子绝不可能是方回。
唐平宁奇怪的说:“那方岚的哥哥还能是谁?”
江研几口吃完面,呼噜噜地喝掉面汤,一抹嘴:“你管他是谁呢,说不准她老爹生了好几个儿子,这是个私生子,之前没见过面呢。”
“对了,你还没说呢。”江研道:“为什么那男人一说‘拿来’你就真把金钗交出去了,他打你你也一动不动,他给你传音胁迫你了?”
白衡倒宁愿如此,可沈晏清什么也没对他说,只是对他笑了一笑。
过去了几个时辰,白衡原本过目不忘的记忆竟也开始因为情感而模糊,觉得当时沈晏清的脸上蒙了一层白纱。连究竟有没有对他笑,都成了一个难以求证的悖论。
白衡说:“没有。”
江研心知其中有鬼,但不好追问下去。
哈哈两声扯去了另一个话题。
用过早饭,江研和唐平宁与宋阳秋分别,宋阳秋说要留在船上等端英回来,江研招呼着白衡早点上山,白衡摇头,说:“我先不回天清门了。”
他出了房六楼的大船,不知道自己该往哪儿去。
再去了先前住过的酒楼里喝了两日酒,午后见天气不错,乘着小舟摇摇晃晃地顺着江面漂流。
原本南陵城晴空万里,但正是盛夏,雨说下就下。
不一会儿风云突变,电闪雷鸣。
江面满是乱跳的白珠,舟身摇摇晃晃,江岸极其遥远,一眼看不到头。眼看舟要被江水反覆,白衡心想:不如就弃舟,跳入江中游过去算了。
雨水泛滥之际,隐隐看到了远处一点火光。
是一条稍大的乌篷船,船头挂着灯笼,一个身穿蓑衣的船夫技艺精湛的在驶船。
此时万宗会鱼龙混杂,这船又靠着玄都的巨轮。白衡一时分不清是敌是友,目送着那乌篷船渐往岸边去。
雨越下越大,将所有的颜色都融成一片潮湿的灰色。
远方一道突兀的闷雷砸落。
雷光在这一瞬之间照亮了整个佛堂。
木雕彩绘的高大佛像慈眉善目,两侧立着两位怒目金刚。佛堂中黄色幢幡随风飘扬,一切犹如风雨欲来的前兆。
沈晏清独自一人跪于佛前,狂风吹落了窗闩,窗户大敞着,柳树的叶子被风雨吹得飘摇。树枝几乎被吹得挤进窗户里,正在雨中野蛮生长。
佛堂中凭空出现了一个人。
沈晏清若有所感的睁开眼,他顺势看向窗边,看清了这位不速之客的脸。
谢璟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淋透了,雨水粘湿了他的头发,湿漉漉地贴着他的脸。
这么多年过去,这张英俊的脸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时光留给谢璟的痕迹很少,改变的只有他的心性,让他从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变成冷酷狠辣的魔尊,再是现在阴翳古怪的谢璟。
他紧紧地盯着沈晏清瞧。
沈晏清瞧不出谢璟正在想些什么,苍白的电光像心跳般闪动着照亮这座沉默的佛堂,雨滴冰冷地敲在屋檐乌黑的瓦片上。
这个久别重逢的夜晚似乎和许多许多年前,沈晏清第一次见到谢璟的那个午后并没有什么区别。
看似机缘巧合的初遇,实际是万无一失的必然。他们的初遇便是端倪。
他从前不明白,百花宴的夜里,谢璟为什么要在栖夜湖畔亲他。
或许谢璟有无数的理由叫他去折磨致使他的人生跌入谷底的沈晏清,但自负到极点的“砚青”没有理由亲那个与沈晏清长得极为相似的小妖怪。
直到看到明鸿挂在堂前的那幅画。
沈晏清怎么会认不出这是谢璟的手笔,他这才“啊”地一下,忽然明白了“砚青”在百花宴的那个夜晚亲他的真正用意,那个轻薄的吻中,除去上位者对下位者的戏弄,还深深的蕴藏着连谢璟自己都不明白的情感。
这一缕若有似无、朦胧迷幻的情感,就是当年沈晏清哭着向“砚青”索要的把柄。
“砚青”的的确确地给他了。
谢璟说到做到的将他的把柄递交到了沈晏清的手上,而他时隔百年,才忽然意识到——
谢璟爱他。
在谢璟尚且年轻的时候,他又爱又恨、扭曲地爱着画像上的他,而等谢璟机缘巧合的再遇了重生的他后,谢璟又不怎么幸运的再次栽进了毁了他大半人生的坑里。
人生的际遇真奇妙,细细一想,原来不管他是什么身份,总之谢璟就是爱他。这个自负又自卑的男人,要倒大霉了。想到这沈晏清真想放鞭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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