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黑暗也不意味着寂静,那些低语的忏悔声却越来越大。
关十天就关十天。
沈晏清一屁股坐在地上,他委屈的想,凭什么啊。
他实在爱哭,眼泪又开始吧嗒吧嗒的掉。
但他不后悔,他没错。
·
王月卿提了两个食盒往太极宫的忏悔林走去,忏悔林并不是指一片树林,而是一片林立的高楼。这是太墟天宫弟子最害怕进去的地方,一旦被判入忏悔林的禁闭室,就相当于被判了死刑,就算没死,只待了十天半月,出来也会性情大变。
也正是因此,所有与忏悔林相关的任务都会有非常高昂的报酬,就算只是给关在禁闭室里的人送些吃的,这样轻松的活计,也会有好几十的月板。
她的丈夫柳兰陵像是和擦宫墙的事情杠上了,这几日茶不思饭不想的一直待在承明宫。柳兰陵叫她不要担心大比的事情,但她怎么能不担心,为了筹集到能换武器的月板,她才冒险接下与忏悔林相关的任务。
一路上,她想着与她关系交好的几个姐妹与她叮嘱的话:“不要和禁闭室里的人说话,一下都不要。这个任务最多只能接五回,之前就有人贪财,一直做这个任务,最后某天夜里发疯,用刀子割破了自己的喉咙,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死了。”
忏悔林的管事是银花婆婆,有传闻说她该是元婴期的强者,曾是太极宫的宫主,因为她活了太久太久,她一直住在这忏悔林里,只有元婴期的强者才能抵挡忏悔林的怨气。
王月卿还未到忏悔林,她远远听见有人在唱歌,歌声宛转悠扬,清脆悦耳。她没有听清在唱什么,单纯觉得很好听。以为是从忏悔林传出来的,可越往里走,这似远似近的歌声就像飘渺的风,消散了。
银花婆婆坐在一堵白墙下,正在绣一面扇子。
王月卿头一次见到书上才有的大人物,手足无措地差点不知道怎么行礼。
银花婆婆抬起头瞧了她一眼,咧嘴笑得十分开心:“我刚刚听见不悔鸟唱歌了,真好,我有一百多年没有听见她唱歌了。你听得到吗?”
王月卿心想会不会是她进忏悔林前听到的那阵歌声,正要说话赞赏这歌声,明明刚才还是笑着的银花婆婆突然神情一变,疯癫的狰狞道:“你应该听不到的,她是唱给我的。”
见银花婆婆这形似癫狂的模样,王月卿不敢承认了,于是立刻摇了摇头:“我没听到。”
银花婆婆没有理她,转头竟自己唱起歌来,但她的声音喑哑难听,难以与方才的歌声媲美。她丢掉手里的东西,捂住自己的脸,老泪纵横的哭起来:“我老了,我太老了。不悔,你为什么还不悔。”
第138章
一时之间,王月卿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来到这里是为了做了任务换取奖励的。但银花婆婆现在的这副样子,实在让人心惊胆战。
好在过了一会儿后,银花婆婆就恢复了正常:“你上去吧,从最上一层开始,一层层的往下送。”
任务里提到王月卿只要给一栋楼送食就行,她弯着腰爬上顶层,再从最上层,按照银花婆婆的吩咐一层层的往下送。食盒里装着的是白面的馒头,这对贫穷的凡人来说,已经算得上是不错的食物了,但对于向来锦衣玉食的修仙者来说,简直是难以下咽。
打开食盒的那一瞬间,她有些诧异,但忏悔林是个很特殊的地方,就按照接下任务时玉简中写好的要求,将手里的馒头丢到禁闭室的门口。
最顶层只有一个房间,室内黑洞洞的,她不敢多看。
随身携带、用来照亮的萤火石照在自己的脚下,再往下走,房间多了一些。
越往下走,每层禁闭室的数量就越多。而里面的人就越是饥饿,几乎是迫不及待,像是饿极的野狗,还等不及她将手里的馒头丢下,就猛地扑抢过来。将王月卿吓了一跳。
要不是被拦着,她甚至怀疑,这些被关在这里被饿疯了的人会将她连同着一起撕成碎片。
“我知道我错了,你帮我再去求求银花婆婆吧。”
“再给我一个、再给我一个吧。”
“如果我当时没有掐死他,我是不是就不用在这儿了。哈哈哈我后悔啊,要是我将他的尸体埋得再远点,是不是就不会被发现了。”
这里的人全部疯疯癫癫的,好似没有常人的逻辑。
一栋楼十一层,她挨个将馒头放下,走出楼房时,原先似疯似癫的银花婆婆不见了。她站在楼下向外眺望,见到在忏悔林包围住的入口处,零散走进来三四个同样提着食盒的人,这几人像是已经受过了银花婆婆的提点,自顾自的走进了附近的楼房,给被困在禁闭室里的人送食物。
七天后,王月卿又收到了这个任务。
想起自己上次回去后,竟然得到了一百五十个月板,她的心摇摆起来,再做一次应该没关系的,只要再给这些人送一次吃的,就能凑齐给柳兰陵的法器,这实在太划算了。
更何况这是在宫门之内,还会出什么事情呢。
思虑了片刻,最后她还是踮着脚从分发任务的傀儡手上揭下了这条任务。
她提着从尚食局领来的食盒,再次前往了太极宫的忏悔林。琴川一入夏便是连着的艳阳天,唯独进了忏悔林,终年不化的浓雾裹挟着亡灵的怨气,仿佛永远是日暮黄昏的死气沉沉。
王月卿原想过自己要再遇上那疯疯癫癫的银花婆婆要如何是好,但她今天很是走运,到白楼下时,并没有听见银花婆婆的声音。
她按照上一回的流程,小心翼翼的爬上了最顶层,再一层一层的往下送食物。
被关在禁闭室里的人依旧是饥肠辘辘的,饿得像是这几日里都没有人来给他们送过食物。食碗里空空荡荡,被萤火石照过,上面敞亮的像是被舔过似的。
王月卿越是往下走,见到这些人的惨状,她心生可怜的同时,看着这些人诚惶诚恐的讨好,也升起了一丝扭曲的快意。
直到她走到第四层,低矮的禁闭室宛若一个个叫人窒息的牢笼。
她一个个的数过去,数到第七间,地上的食碗里上一回王月卿丢下的馒头还安然无恙的放在地上。她很确定这是自己七天前丢下的馒头,因为时间过去,这个馒头已经发黄变馊,边上有一圈四个指甲印,是她上回来没留意才印上去的。
——这人怎么不吃?
王月卿回去后也稍微了解忏悔林内禁闭室的制度,这座白楼的禁闭室按照每个人犯下的错误大小排列,而一个人能犯下的错误和他的能力成正比。越是往上的人犯下的错误便越大,这同样意味着在白楼上层被囚禁的人实力越强。
实力不仅仅是一个人的资质,更包含了他的心性、意志。
忏悔林中的怨气与哀嚎恰恰是最能摧毁人意志的磨难。
被困在禁闭室里的每一个人都精神崩溃,没理由住在这间格子屋里的人会为了所谓的骨气,不吃这对修士来说低劣的食物。
王月卿怀疑这里面的人是不是已经死了。
这也是很有可能的事情,她下意识地就想往那黝黑的深处看,黑暗中一双极其明亮的眼睛朝着她睁开来。她只看见了这双眼睛,一双懵懂、单纯的眼睛。这太像是动物的眼睛了,却没有动物的戒备,他的瞧过来,就是单纯的往这里瞧着看,而没有任何的意义。
即使这是一双漂亮的眼睛,突然之下,王月卿还是被吓得连连后退,惊恐之下,她忘记了不能和禁闭室里的人说话的禁忌,情不自禁地抱怨起来:“上一回我送来的东西,你怎么不吃?”
——总算等到人来问他这个问题了。
沈晏清恨得牙痒痒:“这怎么了,你们把我关进这里,又给我吃这种东西,不就是想饿死我吗。我偏不吃,我看你们把我饿死了,到时候怎么和明鸿交代!”
这句话他早就想好了,可银花婆婆偏偏就是不来问他这个问题,叫他越想越气。
他原本是不想提明鸿的,毕竟明鸿也不管他的死活,但威胁人的时候总要把自己说得厉害些的。
王月卿见沈晏清如此大胆的提着天君的名字,不由得好奇起来:“你是谁?是犯了什么错进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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