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洛钦……”
水荔扬剧烈地挣扎起来,感觉洛钦的手伸到自己腰间,空旷的房间里响起了皮带金属搭扣碰撞在一起的声音,冷得像冰,比让泰坦尼克号沉没海底的冰山还要尖锐刺骨。
水荔扬觉得自己的理智在被洛钦亲手撕烂,声音在极度惊慌中被封缄入喉,几乎恐惧到失声,他整个人也瞬间陷入了最深刻的绝望和恐怖。
记忆里的血色铺天盖地席卷了他,水荔扬又一次体会到了濒死的灵魂剥离感。
洛钦推着水荔扬,两人踉踉跄跄到了沙发角落,一个强硬,一个挣扎。水荔扬被洛钦不由分说地吻住嘴唇,压在沙发靠背上,亲得几乎窒息过去。
“不怕,荔枝。”
就在听到洛钦这句话的下一秒,所有的恐惧感忽然都消失了,水荔扬发现那些点点滴滴的回忆都被封存在记忆里的某处,此刻突然随着眼泪一起解禁,就像他们从来都没有分开过一样。
洛钦不知疲倦地亲吻着水荔扬,犹如天亮后就要赴死的囚徒,贪图夜里这最后一点幻想。当他发现怀里的人彻底不动的时候,有些慌张地松开了手,捧着水荔扬满是泪痕的脸看了半天,认真给对方擦掉,丝毫没察觉到自己也在流眼泪。
空气中肉眼可见流动着的微尘,被光线一照,在两人中间形成了一个模糊的屏障。
洛钦的手向前抓了一下,却满手空空什么也没碰到。他感觉指缝里的空气似乎凝固了,带着点难以言喻的悲哀。
水荔扬慢慢地、试探地抓住了洛钦的一根手指,立马又放开。
“我也想看看你。”水荔扬的声音沮丧而无力,“很久没见了,对吧?”
洛钦揉了揉水荔扬的脸,感觉指缝的眼泪变得像羽毛一样轻,忽然勾了一下他的心。
“要再亲一会儿吗?”洛钦问。
“没有你这么问的。”水荔扬的笑音破开了眼泪,“你这根本就让人没法回答。”
“好吧。”洛钦点点头。
水荔扬却反手抓住他:“要亲。”
只是持续了半个小时的吻,他们却吻过彼此四年的空白。洛钦嘴唇像是衔着一抹温热的泉水,水荔扬觉得那就是自己四年来无数次梦里干渴的救赎。
可是到最后,他还是推开了洛钦。
洛钦睁开眼,看到水荔扬的手又开始抖,并且比以往每一次都厉害。
他们的吻结束,一切犹如过了零点的时钟,都回归原样。
后半夜,水荔扬捱不住睡了过去,洛钦抱他回到卧室的床上,盖了一层厚重的棉被,又脱下自己的羽绒服放在被子上。
天不亮的时候,洛钦一个人离开了安全屋。
第二天一早,水荔扬被外面钥匙开门的声音吵醒。他爬起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棉被上还盖着洛钦那件羽绒服。
薛医生拎着一袋东西走了进来,发现衣架上挂了水荔扬的外套,于是快步走到了卧室门口,有些惊讶:“你昨晚在这儿住的啊?刚好,今天是治疗日,我……你怎么了?”
他诧异地看着表情有些不对劲的水荔扬,走进房间里才看到床上那件明显不属于水荔扬的羽绒服,以及对方通红的眼尾。
“是‘他’来了吗?”薛医生似乎有些了然。
水荔扬下了床,静静地看着窗外,终于像颗顽石在日复一日的风霜摧折中,出现了一道裂痕。
“我有事情想和你说。”水荔扬开口,“关于四年前那件事,他们说我被洛钦重伤,离开了方舟,对吧?”
“嗯。”薛医生秉持着良好的职业素养,站在门口听他讲着,心中有些暗喜,自己的病人终于有所松动了。
水荔扬低下头,捂着脸颤抖起来。
“……是我。”他说,“是我……伤到他的……”
四年前
“我说最后一遍,洛钦,不要挡在我前面。”
水荔扬猩红冰冷的眸子闪过一丝凶光,他看着下面那些发抖的研究员,视线搜寻许久,却没有发现李牧祁的踪迹。
洛钦慢慢朝他靠近,一点点出言安抚。水荔扬的情绪显然被他抚平了不少,攻击性也没有之前那么强了。
在人群中那个研究员忽然发疯似的挑衅水荔扬之前,一切似乎都正在变得平静下来。
“你弟弟妹妹死得活该!和你有关的所有人,都该下地狱!”
那人如蒙大仇,站起来冲着水荔扬唾骂不止,用极其不堪入耳的话侮辱着水思弦和水思淼。
洛钦意识到不好,但来不及去拿自己的护甲了,水荔扬已经朝那个人冲了过去,单手直取对方的咽喉。
这个时候,洛钦忽然看到那个人嘴角噙了一抹诡异的笑。
——他是故意激怒水荔扬的!
和外面那些参与过实验的联盟军不同,但凡水荔扬杀了这里任何一个毫无反抗之力的普通人,都将永远坠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洛钦没空去思考别的,他飞快地翻过栏杆一跃而下,用身体拦在了水荔扬和那个研究员中间,伸出手想要阻挡对方。
伴随着什么东西撕裂的闷响,一股剧痛从胸口炸开,洛钦的身子先是顿了一下,接着那股痛苦被陡然放大,就好像整个人被从中间劈开一样,疼痛让他完全说不出话。
水荔扬感觉脸上溅到血的时候,甚至没有反应过来,他还沉浸在燃烧着的愤怒与杀意之中。但是很快,他就注意到了洛钦一下子变得惨白的脸,于是慢慢垂下了眼,看见自己的一双手已经捅穿了洛钦的身体,那种他见过很多次、足以致死一个人的出血量,再一次出现在了眼前。
——那是“红眼”的手,是他从未逃离的梦魇深处无可洗刷的罪孽。
“荔枝……”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自己做了什么?
洛钦倒在了他面前,口中不断吐出鲜血,胸口也被红色染遍,浑身湿透得像刚从血水里浸过。而那张痛苦的脸上,唯有那双依旧明亮的眼睛,拼了命也想要再睁开看看他。
水荔扬跪了下来,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血淋淋的双手。然后,又一只手抬起来遮住了他的眼睛,水荔扬能感觉到覆在自己额头的手掌正在迅速流失温度,而且抖得非常厉害。
“别看,荔枝……”他听见熟悉却虚弱的声音,“我没事……快走,不要再让他们抓到你了……”
直到水荔扬恍惚间感觉自己被人拉起来的时候,洛钦的五指还握着他的手指,好像是今生今世全部的力量、所有的不舍和眷恋,都倾注到了这生死之间的一握上。
身后扶起他的人紧张地说着什么,水荔扬没有听清,只知道自己抓着洛钦的手,好像是抓着他和这世界最后的一点联系。
紧接着,洛钦用尽仅存的力气,一根一根掰开了两人紧握的手指,嘴角也慢慢垂下去,再也支不起笑容。
水荔扬被人拉着向后退去,离躺在地上的洛钦越来越遥远,他却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迈动步子、后来又是如何离开那里的。
他只记得,视线里最后看见的,是洛钦不舍到极致的双眼。
这是自己的报应,水荔扬想。
——是很多年前在深宁远山制药厂垮塌的大楼里,他也如这般一根一根掰开洛钦抓着自己的那双手时,就注定要品尝的报复。
第235章 刻骨ʍӎźl
薛医生震惊地看着水荔扬,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即便此前已经暗自猜测了无数次,但在亲耳听到当年的真相时,也免不了觉得嗓子如同被一双无形的手扼住,让他呼吸困难。
“我忘不掉……我永远都忘不掉自己用这双手做了什么。”水荔扬双臂紧紧地抱着那件羽绒服,那是他这么久以来唯一能抓住的热源。如果不是这一次洛钦突然让他从自我逃避中惊醒,他甚至都没有发觉,自己居然差点被冻死在心底的寒冬。
他当然也想触碰洛钦,比谁都想,和洛钦相拥、接吻、身体交融。可是当昨晚他被洛钦抱在怀里,那双手碰到对方胸膛的一刹那,水荔扬脑子里又有个尖锐而疯狂的声音在朝他嘶吼——让自己用这双手狠狠地穿透洛钦的身体、揉碎他的骨血、摧毁他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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