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房门被关闭,院长退出了房门之后,两个人的对话才刚刚开始。
冯娜公爵看到对面的沈清远,发现对方除了脸色不好以外,似乎眼神都没有聚焦,管理官此刻也发现了沈清远的状态不对,低声开口向冯娜公爵道:“他……该不会现在还在精神不稳定的状态里吧?”
在刚才来的路上,他们已经听了院长如何大肆渲染这名学生的十恶不赦,当时学校是如何怜惜他,又看他现在病情十分稳定才将他勉为其难地收入学校,又是如何辜负学校的信任做下这种十恶不赦的事情来等等等等……
虽然之前看起来沈清远的状态的确十分正常,但是……
冯娜公爵皱了皱眉,还没来得及开口,便看到沈清远站起来身,脸上泛起了奇怪的潮红,管理官阿尔文立即护在了冯娜公爵的身前,横向伸出一只手,挡住了冯娜公爵,防止万一沈清远忽然发难。
可是沈清远这样站起身来之后,却没有任何攻击性的举动,而是发出声音,近乎急迫地问道:“阮临楠怎么样了?他醒了吗?”
“……”
对方那突然的动作似乎真的只是在确定阮临楠现在的状态,管理官护在冯娜公爵面前的手于是也缓缓地收了回去。
冯娜公爵紧紧地望着这个看起来很古怪的学生,半晌之后才缓缓摇头:“没醒。”
听到这句话的沈清远好像被抽去了骨头,软绵绵地坐了回去,眼睛里刚才那一点点的亮光此刻也迅速湮灭下去,好像一只不说话的人偶。
看到对方这副模样,冯娜公爵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是对方将阮临楠推进水里,于是他沉声喝问:“是你把楠楠推进水里的?”
人偶缓缓地抬起了头,漆黑的瞳孔晃了一下,似乎在分辨冯娜公爵在说什么,在一分钟之后,他终于明白了这个组合的词汇在说什么。
沈清远似乎没法接受这样的污蔑,他失控道:“不是我!”
沈清远不知道怎么形容现在自己的状态,他的脑袋发晕,耳朵边也发出了尖锐的嘶鸣,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皱缩着因为寒冷而尖叫,他似乎是靠一口气撑着,摇摇欲坠,随时可能倒下。
但是他不能倒下,甚至沈清远觉得反应过来的自己,竟然精神出奇的稳定,也更加奇妙的冷静,甚至于他可是抬头看向冯娜公爵,用目光仔细地观察对方全身上下的每一个角落。
上一次看到这位爷爷,他就觉得对方很有可能不是他所说的医生那么简单,只是阮临楠家的邻居和他毫无关系,他也就没有更多探寻。而今天看着这位爷爷身上的礼服,以及带着家徽的戒指和手杖,他便觉得更是如此。
他决不能被困在这里,虽然不知道对方会相信自己多少,但是他会努力尝试,他伸出手扶住一旁的墙壁,强撑住自己软绵绵的身体:“……不是我,我到的时候楠楠已经在水里了,是我把他救出来,向医务室报警。”
“他们在蒙骗您。”
*
冯娜公爵很快从那个房间里出来,院长就等待在门口,等候最后的结果,他毫不讲究地贴在房门口,想要尝试听到里面对话的内容,却只能听到里面仿佛是切切嘈嘈的奇妙杂音,具体说些什么,却一句都没有听到。
这时候院长不禁愤恨起自己的学院房门这极佳的隔音。
半晌之后房门打开,冯娜公爵依然气度非凡地站在前面,管理官紧跟在他的身后。
院长连忙迎了上去:“公爵先生……”
管理官先一步打断了院长热络又讨好的声音:“先生,我们想知道你们是如何判定沈清远是伤害阮同学的凶手的?”
院长的声音立刻卡在了喉咙里,他自然也不知道为什么是沈清远,于是回答不出来。
阿尔文观察了一下院长的表情最后开口道:“那么,公爵想要看到事发时的监控录像,向来这对于院长而言很简单吧。”
最后阿尔文做了结束语,他挺拔的身姿,不容辩驳的话语给了院长无形的威慑:“虽然公爵很想为阮同学找到凶手,但是同样,我们不想找错了人。”
*
阮临楠还没有醒。
自己被误以为是凶手。
沈清远望着小小房间里窗户,一直望到了太阳落山,月亮缓缓升起。
他伸出手贴了一下自己的额头,他猜测自己现在的额头应该是很烫了,但是他手指也一样滚烫,根本摸不出来到底有多少温度。
不过现在这不重要。
沈清远确定了周围荒无人烟,只能听到十分轻微的虫鸣,沈清远这才从自己的那个小小的角落站起身来,他的脚步有点发软,光是走上两步就要晃上一下,于是他再一次扶住了自己身边柜门,让自己的身体稳住。
然后他十分简单地拉开了房门。
原本他是无法从这里出去的,只是在冯娜公爵来访时,他用贴纸将门锁贴住,阻断了房门的自动上锁感应设备,再加上后来沈清远无人问津,这才让这个秘密维持到了现在。
沈清远看了看,他现在是在学校的某个位置较偏的教学楼里,已经是半夜,大门已经被牢牢关闭,于是他又一间一间地去拉开每个教室的门,最后他终于找到了一个窗户没有关闭的教室。
沈清远眯起了眼睛,手指握住了窗户的把手,站在那里稍微喘了口气,确定自己有了足够的力气,这才从窗户里翻了出去。
落地很顺利。
于是沈清远确定了一下自己的位置,悄悄地向着选学院医务室的方向前进。
这一天的关押让沈清远身上潮湿的衣物已经半干,但是面对夜间的风,他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大脑里的思绪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的混乱,不过他很快又冷静了下来。
没事。
吸口气。
要去见阮临楠。
沈清远的脚步晃了两下,坚定了自己的步伐,他一路走到了阮临楠所在的病房。
阮临楠现在所居住的是第一学院的校医院,同样也是一个足以对外开放三星级医院,所以他没有被移走,还安静地躺在病房里。
沈清远悄悄地避开医院的其他人,趁着他们没有注意到的瞬间,找到了阮临楠。
不知是什么原因,阮临楠的家人此刻没有在这里陪床,阮临楠的房间一片漆黑。
……天赐的机会。
沈清远这样想到,他指挥着自己的双腿走到了阮临楠的病床前。
看到阮临楠安静地躺在床上,带着婴儿肥似的脸颊上也有了红晕,没有当时他刚刚将对方救上来那样苍白,脸上也没有再安装那个呼吸机。
看到对方此刻的模样,沈清远觉得自己放下了不少心。
只是这只是刚刚的放下心来,沈清远就迅速感觉到自己似乎是头重脚轻地眼前一黑,他连忙扶住病床边的扶手。
他再一次在病床边缓缓地吸了两口气,保证自己此刻的状态,这才再一次用力压着自己的太阳穴,睁开了眼睛。
沈清远将目光慢慢滴停驻在了阮临楠的脸上,阮临楠住在一个独立病房里,一旁的窗户此刻透入了一层薄薄的月光,月光刚刚好落在了阮临楠的脸上。
让对方的睡颜看起来无比圣洁安静。
沈清远望了一会,最终缓缓地在阮临楠的床边蹲下了身体,他伸出一只手,轻轻握住了阮临楠的手,
此刻阮临楠的和之前一样,柔软,有温度。
沈清远觉得自己的一颗心这才放下。
他就这样凝望这阮临楠被月光覆盖的脸颊,之前在他大脑中的种种纷乱声音,此刻似乎也随着他看到了对方而变得逐渐清晰安静。
沈清远听到自己得脑海中有一道声音对自己说:“你喜欢他。”
“你无比喜欢他。”
“只有在他身边才能够感觉到安心。”
“你愿意为了他付出一切。”
“你想要把自己拥有的最好的东西送给他。”
“不。”
“你不仅仅是喜欢他。”
“你爱他。”
这几行字,在沈清远此刻轰隆隆繁杂又喧闹的大脑中来回盘旋,一字一字越发清晰,最终化为一记重锤,狠狠地落在了沈清远的心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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