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刚才没有得到回应的询问,他小心翼翼地伸手点上了雄虫的手背,轻轻地拢在上面,哑声道。
“……雄主?”
“嗯。”
背上传来一道闷闷的声音,仿佛一道对于死刑犯的赦令,让雌虫僵硬的肩背瞬间放松了下来。
静了一瞬,西泽反手扶住背上的雄虫,在他怀里小心地转了个身,再次用保护者的姿势将耶尔揽在了怀里。
“雄主,对不起。”
“对不起。”
两道沙哑的声音几乎在同一时间响起,让双方都愣住了。
耶尔按住雌虫的小臂起身,沿着那线条往下,拉住了雌虫有意收敛起来的手。
那有些颤抖的指尖抚过那狰狞的、尖锐的、非人的爪尖,像是在试探着和什么和解。
半晌,他垂眸轻声道。
“刚才说了不好的话,对不起。”
耶尔抬起眼,看着面前狰狞凶戾,形态诡异的外星生物,从那一双金眸中寻找到了无比熟悉的东西——
像是透过了外壳,看到了那个独一无二,自己始终喜爱着是,闪烁着漂亮金色光芒的灵魂。
他倏地笑起来,一字一顿地道,“谢谢你一直拼命保护我。”
砰。
西泽瞳孔骤缩。
胸口盘旋着的惊惶和狂躁突然散去,只余下强烈的酸涩和不堪。
他倏地咬紧牙关,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只是因为被抓住爪尖而克制着没动。
却还是忍不住低下头,近乎贪婪地汲取着雄虫发间的气息,几乎压抑不住快要突破心脏的渴望。
背后的骨翼小心翼翼地收拢起来,不让那些骨刺触碰到雄虫。
可是还远远不够。
不够谨慎,也不够强大,必须尽快夺回那些权势和地位,虽然没什么大用,但至少——
可以将怀中的玫瑰牢牢护住,不受风霜雨雪的侵袭,也不被莽撞的侵入者惊扰和伤害。
“……您永远不用和我说对不起。”
西泽的声音仍然沙哑,一字一句地道,无比郑重而认真。
耶尔是给予他二次生命的虫,所以永远不用道歉,也不必道谢。
他本不该为那些肮脏的事烦扰,就像星星本该一尘不染,可爱又肆意,等着那些被其光芒所折服的家伙,紧紧围绕在身边保驾护航。
如果耶尔厌恶他,他会远离着暗中保护不去打扰,但如果雄虫仍然愿意往自己的方向靠近一步……
“对不起,刚才吓到您了。”
西泽哑声笑了一下,伸手将雄虫揽在了怀里,袒露出身上唯一没有虫化的,柔软又脆弱的地方。
刚才怎么都收不回去的鳞甲和尖刺,似乎感知到了这份保护和平静的心情,缓缓恢复了原先的样子。
“不用害怕,我永远都不会伤害您。”
……只是现在根本不是这个问题。
耶尔闭了闭眼,无声地叹了口气,伸手回抱住雌虫。
“好。”
而有些不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先离他远一些又舍不得的纠结意味。
“但是我的骨翼暂时还收不回去,雄主还是离远一点比较好……”
耶尔没有睁眼,埋头在他怀里蹭了蹭,低哑的声音中带着一点柔软笑意。
“我知道你能控制好的,你就不可能让我受伤,不是吗?”
……
他们没抱多久,耶尔记挂着雌虫的伤势,很快就继续拉着他往外走。
“走吧,不要耽搁了,你的伤需要尽快处理。”
“阁下!”
不知道是不是得知有雄虫受伤,一辆携带专业设备的救护车早早等候在边上。
等看见他们的时候,立刻扛起担架冲了出来,将耶尔和西泽都迅速打包上车。
“小心!小心……没办法平躺,就坐在担架上吧。”
“这边先帮您取弹……德亚,准备麻醉……!”
救护车里面还坐着一个军雌,见他们进来神色无比激动,但见医生忙碌不停,也不好插话打扰治疗。
耶尔被细致检查了一遍,除了身体还有些发热之外,基本没怎么受伤,很快便被安置在一边。
他注意到了这个奇怪的军雌,有些疑惑,“啊,你是?”
白朗好不容易将视线从自家上将身上移开,转向这个传闻中的雄虫,先是被那动摇心神的外貌震撼了一下,随即神色凝重起来。
眼前的雄虫是上将的救命恩虫,那就是他们第一军团的恩虫,初次见面一定要留下一个好印象!
他唰得站起来,在耶尔迷茫的眼神中猛地九十度大鞠躬,但一道警告的视线从旁边射来,打着旋扎在他头上——
接受到信号,白朗酝酿好的感谢词到嘴边,只能强行变了个样子。
“尊敬的雄虫阁下!非常感……咳咳咳!我是指挥员派来确认一下您的安全的!您没事就太好了,那我现在继续去清扫战场。”
不等耶尔回应,白朗利落地下了车,但并没有离开太远,而是隐秘地潜伏在周边,保护这辆救护车的安全。
很快,医疗虫员处理好西泽的伤口。
“已经取弹和包扎,先坐着休息一会,战地医院已经安排了接送,等会会通知你们过去。”
“好。”
西泽上半身缠着厚厚的绷带,但总算没再流血,他指腹碰了碰那里,没多在意,余光却紧跟着神色仍然苍白的雄虫。
“麻烦给我一杯热水,还有毯子。”
耶尔正有些出神地看着车门外,眼前却突然一黑。
他伸手扯开,才发现是一条毛绒绒的毯子,手心也一片暖烫,是西泽往他手里塞了个马克杯。
医疗虫已经赶往战场救援,车里便只剩下他们,一时显得有些安静。
“谢谢。”
他慢半拍地道,抿了一口热水,等那滚烫热度沿着喉咙一直到肚子里,僵硬到有些麻木的肩背才逐渐放松。
“现在感觉怎么样,伤口还疼吗?”
西泽摇摇头,却反问道,“刚才……”
他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单凭精神力就几乎将一艘星舰报废,已经匪夷所思到了诡异的地步。
雄虫的长处就是精神力,但这种恐怖程度,就算是主星那几个为数不多的A级应该也无法达到,更何况耶尔只是个D级。
“什么?”
耶尔慢半拍地道,声音仍然沙哑。
他眼睑下是一抹浅淡的青色,几缕乌黑发丝凌乱翘起,脸上还有几道灰色的擦痕,看起来十分疲惫。
西泽蓦地心一软,垂眸敛去沉思,只伸手摸了摸耶尔的额头,确认没有再发热。
“没事,还难受吗?要不要睡一会?”
“不用……”
耶尔迟钝地摇了摇头,视线却不受控制地移向雌虫的骨翼。
它们还收不回去,救护车里又狭窄,便只能委委屈屈地蜷缩起来。
想起刚才雄虫的恐惧,西泽侧了侧身体将骨翼掩在身后,轻声道,“休息一会吧,等睡醒就好了。”
到时候他就能将骨翼收回,不会再吓到眼前的雄虫了。
耶尔深吸了口气,又慢慢吐出。
总感觉……如果不快点将刚才的事掰扯清楚,雌虫这么犟而沉默的性子,说不定以后都会刻意藏着掖着,不会在他面前展开骨翼了。
他低头又抿了一口水,润湿一下干燥的下唇,突然低声道,“我能看看你的骨翼吗?”
西泽沉默了一下,“上面的血还没擦干净,下次有机会再给您看吧。”
“没事,这里有消毒湿巾,正好可以擦一下。”
耶尔假装没听懂他的拒绝,从座位下拿出一包湿巾,神情认真地坚持道。
“……”
雌虫近乎叹息地道,“先让我自己擦干净,再给您看吧。”
他看见西泽抽出几张拿在手里,将骨翼拉近了一点,开始擦拭上面干涸的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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