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观周围时而出现的同窗,皆是苦大仇深的神情,伏霄便好受许多,艰难地向山上攀登。
彼时伏霄和檀光尚不大熟,只讲过寥寥数言而已,伏霄背着千钧石吭哧吭哧走的时候,正巧遇见檀光一言不发,闷头往山路上走得歪七扭八的场景。
他于是收起扭曲的表情,有意深沉了一番,得不到回应后,不甘寂寞地喊一声:“虎兄,你竟在这里。”
在这之前,檀光的确是没注意到他,擦了擦额上的汗珠,十分谦恭,尚显稚气的少年声音道:“伏霄君,好巧在此相遇。”
伏霄见他有所应答,当即热情道:“山道漫长,不如你我结伴走,路上说说话消消闲,这山很快就爬完了。”
檀光自然没有理由拒绝。
于是收获一位一路上滔滔不绝的小黑龙。
但似乎,有了这么一位同伴打岔,他的注意力便不再放在身上的千钧之力上,脚下险峻陡峭的石阶,渐渐也没那么难走了。
比起檀光的寡言少语,伏霄简直像个大知了成精,一路聒噪地吱哇叫,他说:“虎兄,我看你刚上山时,那对耳朵甚是有趣,你们观玉谷的仙长,莫非都是如此?”
檀光答:“并非如此,我学艺不精,化形并不熟练。偶尔也有尾巴冒出来的时候,伏霄君莫要吓到。”
“这自然不会,虎兄,你说你有尾巴,你瞧我的,”说完甩出一尾粼粼闪光的黑色龙尾出来,又充满希冀地看着他,“你的尾巴如何?”
“伏霄君在别处见到的虎是什么样,我的便是什么样。”
“哦……你的耳朵是白色,想必尾巴也是白色。虎兄是喜欢虎形,还是人形?我却觉得原身稍自在些,可惜今日只能以人形登山。”
“伏霄君唤我的名讳即可,按辈分,我们应该是同辈。”
伏霄于是笑嘻嘻地连唤了几声“檀光君”,想瞧毛茸茸尾巴的事抛去九霄云外,紧接着又将目光移到他腰间悬挂的一枚金铃上。
“这是你的仙器?这上面灵力纯净,我一靠近,便觉得舒服。”
彼时他们已经不知不觉接近了山顶,仙潭的白雾如牛乳般浓郁,伏霄动嘴又动脚,疲乏异常,行至潭边,一身疲乏被雾气舒缓,不觉放缓了脚步。
檀光提起金铃,摘了放在掌心,“这是我族虎君所赠之物,由观玉谷地脉深处的纯金所制,因是古神陨落之处,故而沾染了古神的神力。伏霄君身上的神力与古神同源,自然觉得亲近。”
伏霄伸手打散仙潭飘动的浓雾,奇道:“原来如此,怪不得我头一次见到檀光君,也觉得分外亲近。”
檀光望了望他,并未表态,只是将金铃凑近了些给他看。
许是千钧石太过沉重,他纤细的胳膊微微有些颤抖,抖着抖着就听咕咚一声,金铃翻滚入水,檀光惊呼着想去捞,可金铃本就重,一眨眼就消失在水面下。
伏霄就是打水里来的,自然没当回事,关切道:“好在仙潭不深,你潜进去,我在岸上替你把风。”
檀光镇定地应了一声,接下来却未有一点动静,清亮的双眸一时看看水潭,一时瞟瞟伏霄。
视线有时凑巧对上,伏霄笑意盈盈地歪头,对面那双眼眸于是更加清亮,更加急切地转动。
这小老虎的眼睛还怪好看的,老虎该是吊睛吧,檀光君的眼角怎么斜斜的飞着,水水润润,一点不见传闻里的虎威?眨一眨,像说话似的,说些什么……
伏霄与他这般对视半晌,总算是从沉默中读懂了一些暗示。
……檀光君,莫非不通水性?
伏霄的双瞳震了一震,想明白这一层,善解人意道:“我看这仙潭下面甚是寒凉,我们龙族天生血冷,还是我去替你捞吧!”
檀光尚未应声,伏霄就解了千钧石,化作一尾油光水滑的黑龙,钻入了仙潭深处。
那次云霄会,他们二人是最后到达山顶的。
伏霄每每想起此事,便哭笑不得,他当时实在想不到檀光那般人物,能将话闷在心里,一点不肯泄口。
但倘若他什么话都敞亮地讲了,他便也不是檀光了。
伏霄暗暗探口气,发觉自己最近想镜外之事想得实在有些频繁了,半喜半忧地支着额头,随口低声念道:“人生几回伤往事——”
尾音飕飕地转了几圈,子兴站在凉亭外的树下整理弓弦和箭囊,闻言被酸得一震。
“殿下何故叹息?”师无算已休整完毕,正举着茶盏轻晃。
伏霄尚未从回忆中抽离,有些恍然地凝视着他:“只是想起,我以前同朋友一道求学时的往事。”
师无算稍稍侧首瞄着伏霄,神色仿佛浮现几分玩味:“殿下说的朋友,难不成还是上回那位闹了不愉快的?”
这道目光,虽温和,伏霄却被不容置喙地看透了一般。
“阿和聪慧,什么都瞒不过你,”他不由一阵如芒在背,转过脸,四处张望,“……今日真是怪哉,怎的人少了许多。”便打算招来不远处一个侍候的小厮问话。
谁料那小厮听见召唤,挂了笑脸过来时,身后却引出来另一位通身锦绣的来客。
那人负着双手走过回廊,自台阶上下来,远远地就朝凉亭处笑着喊了一声:“十六哥,怎么你在此处找乐子?真不像你!”
作者有话说:
做了一张新封面,公主请欣赏
第16章 龙虎乱.16
贺文逸,当今圣上第十七子,最喜四处讨人嫌的容王殿下,如今正站在离伏霄几步远的位置,笑得十分讨打。
“这位是……师镜匠的公子不是?”贺文逸向师无算虚虚一颔首,目光将他上下一扫,又转向伏霄。
怪道今日人少,约莫是贺文逸提前来清了场子。伏霄瞧他这模样,深觉他就是个烦人精,浑身无一处不难受,却还要装出个样子来,“十七弟,我就说我们亲手足缘分不浅呢,在这也能碰上你。”
贺文逸走近,瞧了眼子兴手中的弓弦,道:“今日这般巧,我们兄弟同来靶场操练,看来今日我不得不向兄长讨教一番了。”
伏霄没说应承,只道:“你府上不是有靶场,为何大老远来这里?”
“在家里待久了,总没意思,”贺文逸掀袍,在他们旁边大喇喇坐下,“这不是听说,京郊有座靶场,便来看看新鲜,谁料遇上了十六哥。”说完又看看师无算,“师公子莫不是与十六哥一道来的?你们何时如此要好了?”
伏霄轻轻瞥眼,笑道:“哦?这世上还有十七弟不知道的事?”
似是暗讽这几日的“偶遇”。
这话带了刺,贺文逸讪讪一笑:“这是什么话。”便不再多说,从小厮处取来弓弦,拉着伏霄下到靶场中。
贺文逸理罢羽箭,又道:“干站着不如骑射有意思,来啊,牵两匹马来。”
一直在旁候着的小厮当即拉出两匹马,两人在场中驭马拉了几回弓,都有些乏了,伏霄回头看凉亭中的师无算,见他百无聊赖地摆了棋盘,自己与自己下棋,自娱自乐,对这边的情况并不在意。
贺文逸见状,口中吁吁地放慢了速度,策马小步跟在伏霄右侧,“十六哥,怎么就同师无算玩到一块去了?当真吓了我一跳。”
“听你这意思,是关心我?”伏霄反问。
“是规劝,”贺文逸肃容道,“前日宝镜铸成,父皇不知受了多少口水,我算看明白了,师家父子再受圣宠,也终不是正道。”
伏霄道:“在你眼里,我竟是个正道上的人?你可知我若有那般高山仰止的品性,父皇就不会将刑狱之事指派我做,正刑名说来好听,不就是个酷吏?一辈子的声望,也就到那了。”
这话将贺文逸的心思拿捏得十分精准,贺文逸听罢,忽觉自己的来意实在表露得有些露骨了,忙追赶上前,客客气气地笑了:“十六哥对我说这些掏心置腹的话,那我也不藏私了,如今是什么局面尚勉强看得清,往后的日子谁能料到?独木毕竟难支,不如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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