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的是,”李昭语气平静,“为什么不联系我?”
又来了,梁泊言看到那熟悉的表情,仿佛对面是一个被他辜负的人。但他决定狠心一点,仍然要说出口:“我们没有那么熟吧。”
他上次也说了这话,在李昭的家里,李昭立刻开始发神经,把他拖到厨房,他差点以为李昭要用菜刀把他给劈了,结果李昭把冰箱里的菜全都翻出来,塞进微波炉里,全都高火加热到滚烫,拿出来,又塞进去一批,继续加热。问他:“这下够熟了吗?”
然后,“轰”地一声,微波炉爆炸了。
李昭塞了一整盒鸡蛋进去,鸡蛋不能用微波炉加热。
梁泊言穿上衣服走人的时候,还看到李昭蹲在地上,用抹布擦着那些食物残渣。梁泊言觉得李昭可能在哭,但他没有去管。
但这次李昭好像要正常许多,李昭只是问:“那你跟哪个熟人联系了吗?”
当然没有,不仅是李昭,梁泊言谁都没有联系。他已经不年轻了,那一刻坐在公园长椅上,突然失去了一切,却发现毫无沮丧,只觉得新奇。
在曾经的岁月里,他也是如此落魄,找不到归宿。而这一次,失去了恐惧,他要游刃有余得多。
“我想玩啊,你知道的。”梁泊言说,“当明星又不好玩,做什么都有人拍,而且年纪一到,熬夜都熬不动。能突然变回十几岁,这种好事,能享受一天是一天。”
虽然也有那么点遗憾,比如变得太年轻了,连兰桂坊都进不去,找不到正经的工作干,他索性抢了街边卖唱歌手的麦克风,让人弹吉他伴奏,一曲唱罢,卖唱歌手的吉他盒里多了很多零钞。
梁泊言这些年,早上不练声,晚上在喝酒,有时还抽烟,肺上长了好几个结节,被无数人评价过浪费天赋。如今重回巅峰状态,更是靠着嗓子继续骗吃骗喝骗住,还能找到打黑工日结的地方。
“唱几首歌,就在这里留了六个月?”李昭仍然不信任。
梁泊言翻了个白眼,泄愤一样地,用力坐在那张无比舒适的大床上,他已经很久没睡过这么软的床垫了,甚至都有些坐不稳,索性直接倒了下去,像骨头都被抽走一样。
“岂止唱歌,我在油麻地一天睡一个,准备睡遍全香港才走。来都来了,我给你打八折。”
梁泊言忽然觉得很困,眼皮都快睁不开,他想还好李昭这个抠门的家伙难得选了个好点的酒店,可以让他裹住被子,逐渐睡过去。
李昭的声音近在耳边:“怎么都学会上床不脱鞋了。”
他没有理会,又好像有人帮他脱下鞋袜,将枕头垫在他的脑后。廊灯也关了,只有床头微弱的光。
但在梁泊言彻底睡着之前,他的皮肤感受到沉重的呼吸气流,而李昭的唇落在他的眼皮上。
李昭似乎正在不远处看着他,目光几乎浓重到凝成实体,从头至尾,包裹住他的全身。梁泊言听到李昭说:“你现在的状态,应该是十六岁。”
“我遇到你的时候,你十六岁,和现在一模一样。”
第2章 听日返屋企
刚进影视圈的时候,只能给人当枪手,后来好一点,写了大半剧本但名字排在最尾,或者去当跟组编剧,现场写剧情飞纸仔,主角带进组的编剧对着他一顿输出,他也不说话,只是低头写。
别人说,什么行都需要人脉的,李昭,你认不认识什么娱乐圈的人啊?
李昭想想:“我认识梁泊言。”
“歌手啊,也行吧,怎么认识的?”
李昭便回答不出来,他的朋友圈里甚至没有跟梁泊言的合影,倒是有梁泊言的好友,偶尔冲动发几条,但梁泊言也从不点赞。
连跟梁泊言的聊天记录都不方便给人看,上下一翻,只有机械性的时间地点,都是李昭发的:“1月5日,我到上海开会,下午六点后有空。”
“2月13日,我到上海和朋友聚会,晚上九点后有空。”
梁泊言会跟他确定行程:“好,我也在。”
又或者:
“我那天有事,你想在我家住可以自己进去。”
其实哪有那么多的会议和聚会在上海,但他需要一个来上海的理由,梁泊言如果有时间,就会同他一起。
最后一次,是2022年4月7日,他给梁泊言发消息:“我在你家小区门口,你让保安放我进来。”
梁泊言:“我都出不去,你来干嘛啊?”
保安还在盘问:“我们现在是静默阶段,你怎么来的?从哪儿来的?要去哪儿?”
李昭坐在驾驶座上,车窗摇下一条缝,翻出手机,点了几下,给保安看他的行程卡:“看到我来自哪里了吗?我来自低风险区。”
保安说:“那你跑我们上海来干什么,想死啊你?”
微信里,梁泊言也是这么说的,问:“你来干什么?”
李昭回复梁泊言:“我带了很多菜和肉。”
梁泊言过了一分钟才回他:“你不会是开车从北京过来的吧?还在那边买的菜?”
李昭没有回,回答是的话,似乎显得太过了。
梁泊言:“……谢了,我们小区团购买得到的,就是贵点。你来之前怎么不先问我。”
他甚至拍了张图给李昭,几个塑料袋子里,不仅有绿色蔬菜和肉,甚至还有一小盒的鸡头米。
“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要是让你进来,你就出不去了。你回去吧。”梁泊言说。
保安还在问:“你来干什么?”
李昭说:“我来看东方明珠不可以吗?”
其实北京也回不去了,来这里一趟,他的健康宝返京时便会异常,首先要去隔离,然后再申诉很长时间,才会消除掉那个弹窗。
李昭开车出门,找到最近的社区捐掉了后备箱里的物资,社区的人十分感激,看了李昭的48小时核酸,给了李昭一盒抗原,让他记得按时上传记录。
李昭问他们缺不缺志愿者,当然缺,他便留了下来,从扛东西到扔垃圾都做,还要去挨家挨户敲门被骂,一路敲过去,始终还是没轮到了梁泊言那栋楼。
虽然轮到了也不能做什么,防护服不能脱,口罩也是,人和人那么近,又那么远,只有空气里的奥密克戎变异毒株亲密无间。
他换了个号,也进了那个社区群,果然有团购,但并不像梁泊言说的那么轻松,贵就算了,每天要设好闹钟爬起来抢。李昭从来没抢到过。
李昭快离开的时候,疫情已经大为好转,但暂时还没有解封,群里的团购物品越来越多,业主们很有闲情逸致,开始点名要咖啡要面包,还要鲜花。李昭抢到了一束花,填了梁泊言的房号,备注里还可以给花附赠卡片,在上面写祝福语。
李昭写了一句:“献给上海人民”,很快在梁泊言的朋友圈里看到了照片。梁泊言配文是:“多谢这位朋友,HK人也收到了哈哈。”
李昭想,妈的香港人真不行,都不猜猜是谁送的,早知道还不如送保安。
保安都会让李昭在宿舍里打地铺,让他别去东方明珠,都是骗外地游客的。
话又说回来,那时别人问李昭,跟梁泊言怎么认识的。
李昭说:
“2004年7月31日,认识的。”
2004年7月31日,李昭正在过暑假,初二的学年已经结束,马上就要升初三。
他跟现在差不多,不讨人喜欢,成绩偏科,数学尤其差,暑假也在补习班,有一日补完课出来,外面下暴雨,雨点像弹珠一样蹦在人脸上,李昭皱着眉,抹干脸上的水,对旁边的人说:“你把雨伞拿远点,溅到我了。”
那是补习班的同学,回道:“那你也撑着伞不就行了?那边就有卖的。”
李昭没有带钱,就算带了,他也不会去买这种趁着下雨兜售的伞。他爸以前就买过,也是某次下雨,只买了一把,一家三口撑,最后每个人都淋了雨,回去没用几次,那把伞就坏了,他扔到了楼道里的大垃圾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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