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灼大概真的累了,倒头即是沉睡。
星临在自己的脖颈上摸了一把,捉到一根细绳,牵引着扯出来,落进掌心——
一颗半透明的澄黄琥珀,在曦光里熠熠生辉,一朵深蓝桔梗花,在其中绽开肆意,拥有自己的微型天地。
作者有话说:
云灼无语:冲动是魔鬼。
第86章 落子
或许是琥珀折射出的澄黄光芒令星临始料未及,也或许是因为他刚刚历经了一个波折的长夜,而在琥珀落入掌心的这一刻,一颗桔梗琥珀给了太多光芒,他竟感到目眩。
突然就有了希望时间停留在这一刻的奇怪念头。
桔梗琥珀像是如他所愿的产物,松脂浇花,生命凝止,时间凝止。四季如火的枫里红山,超乎寻常的参天红枫,这个世界的常规被烈虹歪折,以至于这样异常的桔梗花也变得合理起来。
“这就是你另一个心愿吗?”他在心中无声地问,“又要我安康,又寻到云归覆灭真相,这样不会有些贪心吗?”
咫尺之近,云灼铺在他身边,像张负载过重的纸,在睡梦中沉默。不知何时,眉头又开始轻皱,星临将桔梗琥珀放回衣服里,伸手揽过云灼的肩,深感这个人类已经归他罩着了,充电的同时又想驱走他的旧日梦魇。
星临睁着眼看日上三竿,以数云灼心跳为乐,最终被一阵敲门声打断计数。
那阵敲门声音不大,敲两下便顿一顿,带着些微的小心与试探。
星临在不惊动云灼的情况下翻身下榻,开门时见到天冬苍白的面容与僵在半空中的右手。
星临走动间向来无声无息,她宿醉之下反应比平日迟缓,门打开时她怔了片刻,轻轻揉了揉眼,面前是预期之外的另一张脸。
她先是后退半步,迷惑地将两边房门细看,在确认自己没走错的同时,昨晚大堂醉酒时的悚然一幕又猛地闯入她的脑海,她的视线略过星临的肩头,无意窥见卧房中的一片狼藉,浴桶倾倒,明镜躺地。
神色僵住的一刻与星临对上视线。
天冬的宿醉头痛霎时消失大半,她一惊,心道:“这是怎么回事?”
星临轻轻一歪头,像是读懂了天冬心中的疑惑,好心替她解答道:“没怎么回事,云灼昨晚疯了,我和他一起睡的。”他单刀直入时面色也如常,陈述事实时不顾他人感受。
天冬知道云灼不可能疯了,但不知道自己现在该作何反应,憋了半天憋出一个字:“……好。”
“他很累,还没有醒。”星临继续道。
“……我知道了。”天冬道。
对话陡然陷入沉默,门内门外两人相对而立,天冬在温暖的晨光里尴尬得神志恍惚,抬眼却看到星临一脸认真,在等她下文。
她只得硬着头皮胡乱开口,“昨晚大家都喝多了,你休息得还好吗?”
“还可以,我不累。”星临不假思索。
“那就好,那就好,哈哈,”天冬强自笑两声,至于为什么星临不累云灼累的问题她暂时不愿深想,一阵窒息中,求生欲终于把救命稻草般的正题从一片糟乱的脑袋里捞了出来,“那个……陆城主刚才派人来问了,说是他们已经整装待发,不知我们何时能准备好?”
“准备?要去哪里?”星临道。
“去栖鸿。”一道声音从背后传来,浅眠者太容易被惊动。
星临回过头,看见云灼已经自床榻之上起身,面上也分不清是起床气还是什么气,总之不像个好说话的模样。
他想起几日前初回都城时,与云灼提及过去往栖鸿山庄的意愿,但没想到今日便要离开都城。
星临诧异云灼的安排之迅速,“这么快?”
“不快,要去帮砾城追捕逃犯,已经耽搁好几日了。”云灼半阖着眼睛,显然还有些困倦。
天冬终于摆脱尴尬,开始端详着云灼的神情。
星临却沉浸入另一担忧中,“此次要和叶述安同行?”
云灼道:“自然。”
星临想也不想:“我拒绝。”
云灼道:“我们炸毁了收容司。”
星临道:“是我炸的。”
云灼道:“知道就好,所以要以追捕逃犯来补偿砾城。”
“那赔真金白银不就好了?我不愿与叶述安同行。”星临坚持道。
“……”云灼一阵失语,完全阖上眼睛,像是陷入没有聒噪的梦境中去。
天冬弱弱问道:“你要赔真金白银?”
星临道:“多接几个悬赏委托赚赚能行吗?多少钱?”
天冬道:“咳咳,五千两黄金。”
星临道:“我随时准备出发。”
栖鸿山庄距离寻沧旧都不远,若是今日晨间出发,两日后便可踏着夕阳余晖到达栖鸿地界之内,只可惜星临的妥协话语尾音未落,便远远传来几声隐约的闷雷声。
星临越过天冬的乌黑发顶望向天际,一片乌灰雨云滚滚向旧都上空袭来,豆大的雨点直直坠下,砸落在朱红栏杆上时四溅开来,紧接着一声雷炸响在日沉阁上空,闪电将日沉阁的庭院耀得一片苍白——盛夏暴雨将至。
雨滴下砸迅疾,琉璃瓦与之相击,雨声在天冬背后逐渐声势浩大起来。
倾盆大雨浇洗整座寻沧旧都时,将陆愈希与叶述安整装待发的马队也淋回了屋内,云灼与星临在日沉阁的屋檐下等雨停,天冬落荒而逃找到流萤,边帮婆婆梳头边在脑内不断反刍那一刻的尴尬。
那时,谁也没料到,这场耽搁栖鸿山庄之行的暴雨,竟两日未停。
格外反常的天气,星临在第二日夜时倚栏听雨,想着郊外马道会被冲刷得一片泥泞,去往栖鸿的路上必然滑腻难行。
“想什么呢?该你了。”云灼提醒那走神的人。
星临转回视线,烛火映托眼前人,云灼垂眸,指间夹着枚白子点叩棋盘,清脆的嗒嗒声在卧房内响着,“专心。”
“不下了,我下不过你,没意思。”星临将手中棋子一扔,丢入云灼的白子棋罐中,格格不入的黑。
星际时代的科技水平,人类已经没有办法在围棋上赢过人工智能,星临陪着云灼,在急急雨声中下了两日的棋,他想哄得云灼开心,可以作史上最弱AI棋手,云灼无论如何都没法输给他。
“别一直下棋了。”星临越下越觉得差异与隔阂,索性伸手把棋局搅乱。
云灼看那黑白混乱,眉头轻跳一下,却格外有耐心,“那你想做什么?”
“云阁主身手好厉害,”星临道,“我一点功夫都不会,不太公平。”
云灼初听此言,以为星临是惦记于前一夜交锋的落败,后一细想,星临与那斗篷人交过手,而那斗篷人也武功高超,恐怕星临在他那里吃过亏所以才会至其成功逃脱。
于是他便开口道:“我教你。”
星临装模作样地弯腰致谢,衣服内的桔梗琥珀随重力暂离胸口,他迅速直起身来,让那东西落回心口。异世界,不知何方势力盘根错杂,也不知哪里风俗新奇有趣,可一直都有人愿意说与他听,雨幕朦胧了的万家灯火里,他也有一片可以遮雨的屋顶。
“那我以后该称你做什么?先生?师父?还是仍叫公子?”星临笑道。
“就叫我名字。”云灼将棋局上的黑白子分明,收入棋罐,“灼是透彻,寓意一生得以清醒。”
“那云灼你活得清醒吗?”星临支着下颚问。
云灼手指微顿,“兴许吧。”
雨下不停,从深夜到黎明,才将将止息。
星临在第三日的清晨得以踏出屋檐阴影,被雨云遮蔽许久的阳光再次抵达大地时,格外灿烂,他倚靠朱红漆柱,又弹起,衣料一阵潮湿。
雨后翻新的泥土气息里,他迎着光向天际望去——
一道七色虹挂在空中,绚烂异常,赏心悦目至极。
庭院里,天冬正将木桶丢进井中,见星临眺望状,便道:“蝃蝀在东,莫之敢指。大家很怕这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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