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占鹊巢(49)

　　对方只是懵懂道谢，殊不知幕后推手正躲在帽子里，因颠簸和过于舒适而昏昏欲睡。

　　四周嘈杂喧攘，气息鱼龙混杂，吆喝叫卖声、围观卖艺的叫好声不绝于耳。

　　浅山岭第一美人停下脚步，嗑着瓜子，开心地看了会儿杂耍，继续漫步于市井之间。

　　他布衣背篓，刻意扮成进城赶集的农夫。只是，一张俊脸皎好如月，一头青丝亮若黑缎，压根儿不像务农的。身上的妖气，令街边待卖的狗子全都夹紧尾巴，低声呜咽。

　　路过水果摊，他顺手牵羊抓起一个脆梨，用袖口擦了擦放在唇边，回头瞄一眼埋头理货的摊主。若对方叫住他，他便付钱，不然就直接走。

　　修成人形后，他在城里向来是这样“买”东西的。

　　他以同样的方式顺走两条猪肉，许多点心，一些馒头、面饼，几条手帕、小首饰。都说匪过如梳，兵过如蓖，官过如剃。小妖轻轻走过，只拿你一点点，如清风拂过，不痛不痒。

　　出城时，他的背篓满满当当，没花一个铜板。最上面，是笔墨和宣纸。

　　他特意绕路，去了李秀才家。对方不在，他便把油纸包裹的猪肉放在门口，并在地面留下自己的名号。他说不清为何如此，也许是想用施舍带来的快意，来抵消昨日的挫败感。

　　回到洞府，他将另一条猪肉丢给安然而卧的巨狼。然而，对方居然挑剔，说只吃鲜活的。

　　“就这，爱吃不吃，不然就自己去捉。虽然没花钱，但一路背回来也很幸苦的。”

　　山美气鼓鼓地坐下，取出顺手牵羊而来的墨条，学着李秀才的样子，在一块微凹的石头上研墨。

　　十郎默默吃光肉，瘸着腿走近，“你要做什么？”

　　“现在呢，我已经会写字了，我要给大肥鹅写一封信。”山美提笔，以优雅的姿态蘸了蘸墨，悬腕于纸，神情庄重。

　　然而落笔时，却是画了一条简单的小鱼。紧接着，是一只小鸟，一张嘴巴。随后用歪歪扭扭的字迹郑重落款：浅山岭第一美人。

　　“这就是信吗？哈哈哈嗷呜——”十郎亮出肚皮，笑满地打滚，像村里的疯狗。

　　“这就是信，我叫他抽空送点鱼来，很好懂吧？”山美将纸卷成筒状，走到洞口召来一只喜鹊，命它叼住信，去附近的野云渡芦苇荡，送给那里的大白鹅。

　　喜鹊冲向蓝天，飞得倒是挺快，就是不知有没有听懂。

　　“哈哈哈，这封信的落款，比内容复杂多了……”十郎仍在笑他。

　　“来来来，你来写，我倒要看看你识得几个字。”山美愤懑地将笔杆戳进它嘴里。

　　它甩开笔，龇了下森森利齿：“能比你多几个吧，像你的鸟儿那么大的字，我认得一筐。”

　　山美登时脸色涨红：“你，你下流！”

　　“我指的是，去送信的那只鸟。”

　　他微微一怔，笑了笑。随后靠坐在洞口，出神呆望山林间的片片浓翠，梳理着发丝轻声道：“你不觉得，写信是很美好的事吗？可以留下一些东西，就像那幅画一样。”

　　十郎眼中流出赞同，却故意气他：“没意思，不如直接嚎一嗓子来得痛快。”

　　山美白它一眼：“你这种不解风情的粗糙男人，肯定不会有人喜欢的，和你的狼群过一辈子去吧。”

　　“那正合我意。”

　　山美摆弄着顺来的手帕，让它也给狼群写封信：“就写，我在恩公家里好吃好喝地养伤，不用挂念。”

　　十郎笑道：“它们都是山间的寻常野狼，不懂这些。”

　　“那你和它们在一起，不会无聊吗，都没什么可说的。”山美直白地问，“你会不会觉得，它们是累赘？毕竟，你要负责填饱几十只狼的肚子，不断的送走老狼、接生小狼，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都没空提升修为。”

　　“你倒是清闲，好像也不太强。”

　　山美微愠，丢石头砸它。

　　十郎敏捷地侧头闪避，回答他方才的问题：“家，怎么会是累赘呢？就像齐天大圣，从没嫌弃过他的猴群。小猴子们在，他的家就在，那一席水帘是他永远的退路。不开心时只要回家，一切就都好起来了。所以，他修成正果后，没有选择名山大川，而是将道场设在花果山。佛尚且恋家，何况我辈凡夫。”

　　“我发现，你可真会自夸，直接把自己跟齐天大圣例举在一起。”山美转着手帕，笑吟吟道，“这么说，我和凤凰也有共同点，都会飞。”

　　十郎笑了笑，又习惯性地把大脑袋搭在前爪，幽幽地看着他：“也许，在某些人眼里，你比凤凰更好看，是天地间最好看的。”

　　“那人肯定是瞎了。”山美不以为意，置之一笑。

　　傍晚，残阳刺透枝叶落在山洞前，将被妖气滋养的奇花异草染上血色。

　　山美登高望远，余晖洒进明亮的眼眸，他忽而壮志在胸，觉得不可荒废光阴、虚度时光，要闯出一番功业！

　　于是，他立即扛着锄头下山打劫。

　　他劫了一个独自赶路的行商，凶巴巴地抢走盘缠后，迎上对方惊恐的目光，遥指前方：“那边有条岔路，记得走右边，左边的妖怪吃人不吐骨头。这个提示，就算你用盘缠买的，不亏吧？”

　　“谢谢大王，谢谢大王！”商人磕个头，仓惶而逃。

　　山美满意地掂了掂钱袋，静候下个目标。很难想象，此时这个蹲在山脚等着打劫路人的小妖，和日后蹲在警局旁等着行善的，会是同一个。

　　此时，远处传来脚步声。

　　他站出来一看，竟是李秀才。后者也看见了他，微微一笑，加快脚步走近。

　　山美问：“天快黑了，你要去哪？”

　　“我来找你，没想到真找着了。”李秀才抬手，亮出几枚铜板，“这是猪肉钱。”

　　山美略感不快，蹙眉道：“肉是送你的，算你教我们写字的学费。”

　　“书中自有黄金屋，我不要钱。”李秀才不紧不慢地抬起另一只手，将用短绳提着的猪肉放在他眼前，“你不收，就把肉拿回去吧。你是要钱，还是要肉？”

　　“我……全都要！哈哈哈——”山美同时抢过钱和肉，狡狯地做个鬼脸，转身便跑，清澈而放肆的朗笑响彻山林。

　　待跑出书生的视野，他放慢脚步，敛起笑意，在再度袭来的挫败感中，慢腾腾地走回洞府。他看着抢来的钱袋，忽然意识到，自己的秉性十分卑劣。他有了人的身体，却没有人的品格。

　　见他又提着肉回来，十郎有些无措，低沉的声音中夹杂着感动：“干吗对我这么好？”

　　“我喜欢你呀，怕你吃不饱，要记得报答我哦。”山美漫不经心道，坐在洞口兀自出神，反思自己的品行。只见夜色一点点从天边落下，漫进洞来。

　　无心之言却令十郎浑身一震，吃光了肉，默默凑近，将毛茸茸的脑袋搭在他背上，一起欣赏夜色。他抖抖肩膀，不耐道：“哎，你好重啊。”

　　作者有话说：

　　预告：小小上了一堂生理课，大受震撼

　　（球海星呀~~）

 

第55章 一堂生理课

　　“你好轻啊，应该多吃点。还要继续瞎逛吗？你倒是自在，我的狼腿都遛细了。”许久不见回应，温寒抖抖肩膀柔声道，“喂，先飞，醒醒。”

　　乌善小浑身一震，从小憩中惊醒，迷茫中还以为自己被捉妖的法宝给收了：“我，我在哪？这是乾坤袋吗？”

　　“你在我的帽子里。”

　　“吓死我了……”乌善小稍稍探出头，环顾四周，“去警局蹲活儿，走起！”

　　一上午，温寒以社区志愿者的身份，拦截并调解了三起邻里纠纷。摆事实，讲道理，析原因，找物业，实在不行你俩打一架。一套流程下来，基本都能化解恩怨。

　　不过，最后一起纠纷实在难搞，双方都指责是对方将走廊搞出异味，互不退让。

　　眼看两名血气方刚的当事人真要掐起来了，温寒当机立断，嘴里说着“这是奉乌善小之命”，随即干脆利落地出腿，送了每人一记飞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