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卵忙于抵挡外界的攻击、忙于用最恶毒的语言攻击那群被孵化的雄虫,以至于他忽略了腹腔内侧传来的剧痛——作为“心脏”的格兰因为被腐蚀而痉挛着,他伸着手试图朝向虚空抓住什么,却因为异兽的拖拽而离目标越来越远。
嗒嗒嗒。
是脚步声。
被异兽咬住的格兰费劲儿抬头,在虫卵腹腔的另一头看到了一个逐渐靠近的身影——银白色的长发、巧克力色的肌肤,以及标志性的红色眼睛。
——是那位星盟的首领,坎贝尔。
“嗬嗬……”亚雌发出了难听沙哑的笑声,他脸部的五官几乎被溶蚀到无法辨认,原先被卵核们充斥着的眼眶则塌陷一片,只剩下了腐烂、流着脓血的软肉,软趴趴地贴在布满血丝的脸颊上,似乎只要主人动作稍微大点儿,从中溢出的肉块便会彻底掉落。
格兰:“是你啊……”
坎贝尔看到了躺在地上无力挣扎的亚雌,对方周身连接着的肉须奄奄一息,焦黑的边缘上几乎被黑色的液体包裹,正一点一点向上蔓延着。
坎贝尔:“顾庭呢?”
格兰微微抽搐几下,他忍住了想要看向另一侧的动作——在咬住他小腿的异兽身后是融进了半截黑色的肉壁,外侧属于虫卵的红肉在颤抖,而内侧的污黑则陷入了诡异的静谧。这副情景谁能想到在前一刻、在格兰即将吞下小机器人的瞬间,那片安静的黑暴涨成潮水,宛若汹涌的海浪,将他手里的“猎物”卷着藏了回去。
在黑色冒头之际,格兰看到了蜷缩在内部不知醒昏的黑发雄虫。
“哈……”他嗤笑出声。
躺在地上的亚雌再一次因为剧痛而肢体抽动——太疼了,从脚踝以及连接着的肉须上蔓延的腐蚀感,皮肉被一寸寸地侵蚀,连更加坚硬的骨头都无法避免这样的折磨;同时也因为他与虫卵的融合完成了一半,于是腹腔之外的疼痛格兰也要承受一半……
他曾经以为在虫翅上穿孔、被迫摘掉眼珠已经是最痛苦的事情了,却没想到此刻的疼痛比过往还要剧烈,他已经要熬不住了。
格兰喉咙发干,他仰望着坎贝尔,目光堪称眷恋地划过了那把闪烁着锖色微光的长刀,“杀了我吧……只要你杀了我,我就告诉你……”
太疼了,他没想到会这么疼。
就像是同时被扯住了四肢、又被悬浮车自身体上碾过,甚至还要在同一时间里遭受强酸的腐蚀,疼到他坚持不住,连最初的野望也被这样的痛感冲击地细碎。
格兰开始自问为什么要选择这条路,他现在后悔了还来得及吗?他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在剧烈的疼痛下,他忽然开始后悔——他真的没有想到会这么疼,疼到他除了死亡其他什么都不想了。
坎贝尔对于格兰眼里的祈求毫不在意,他的心软全然凝聚在了顾庭一虫的身上,而像是格兰这样多次试图伤害小宝石的家伙,就是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银发雌虫无视了亚雌的恳求,他提着长刀跨了过去,地上的异兽在注意到坎贝尔靠近时甚至有意识地想旁侧躲了躲——它似乎知道自己的黏液会伤害到虫族。
坎贝尔收回了视线,他凭借着精神力上那点儿微末的关联将目光落在了那一片暗色的肉壁上。
黏稠的黑色液体此刻格外沉静,就像是一面不透光的实心玻璃,什么都看不到,但坎贝尔知道小宝石应该就是在它之后。
“你要救他出来吗?你做不到咳咳咳……”一阵剧烈咳嗽后,格兰吐出几口血沫,他喃喃道:“异兽会把虫族腐蚀到死,就像我一样……”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当坎贝尔再看向格兰的时候,便发觉亚雌自膝盖以下已经变得空荡荡的。
坎贝尔手里的冷兵器一动,冲着亚雌的喉咙去,下一刻却被那苟延残喘的肉须挡住了——即使格兰因为剧痛有了求死的意志,但是虫卵却不会叫他如愿,身为“心脏”的格兰死了,那怪物也得消亡,因此即便格兰可能被这些疼痛折磨到发疯,虫卵也不会放任其“自甘堕落”。
肉须看起来有些无力,但它们依旧挡在格兰的身上,敞开的裂口含住了亚雌一边的手臂,尝试把自己的“心脏”吞到一个新的容器之中。另一侧的异兽死死咬着不松口,一时间倒是变成了二者僵持的状态。
坎贝尔紧握着拳头,他再一次看向那一片黑色,通过格兰的话他能猜到这一片黑色来源于什么——是异兽所分泌的黏液,它们可以将虫族连带着骨头都一并腐蚀,充满了危险。可坎贝尔也感觉地到,一墙之隔就是自己的伴侣。
银发雌虫看了一眼手里的长刀,却又怕那锋利的刀刃伤到另一侧的雄虫,于是他干脆抬手,肌肉线条优美的手臂上瞬间被坚硬的虫甲覆盖,黑亮的虫肢与雌虫健美的躯干相结合,充满了一种非人的禁忌感。
他目光锁在墙壁之上,忽然将裹着虫甲的手臂伸了进去——
一瞬间的痛感来袭,下一刻坎贝尔感觉自己的手臂被什么柔软拥抱,原有的疼痛如下落的潮水退去之时,坎贝尔便被内部的力量拉着融进了那片乌黑之中。又是一个新的封闭空间,四周被黑暗包裹,坎贝尔看到了一手搂着小机器人、一手扯着他手臂的黑发雄虫。
顾庭缓缓抬头,俊美的脸庞浮现着裂纹似的血痕,那些痕迹一直延伸到他的脖颈,连手背、指节都无法避免。他忽然扑在坎贝尔的怀里,将脑袋死死埋在了雌虫的胸前。
顾庭在这个熟悉的怀抱里微微颤抖,眼角的泪痕因为干结而开始刺痛。
他低声道:“我要开始了……”
一句“什么”卡在了坎贝尔的喉咙里,下一刻果冻状的精神力触须自黑发雄虫的身后绽开,形成了密密麻麻的蛛网状,所有的力量都有序地注入到包裹着他们的乌黑之上,瞬间那些黑沉沉的异兽也开始暴涨,数倍差距的体型在顷刻间体现出了差距,原先略见疲态的异兽像是被某种力量支撑了起来,反过来将不断挣扎的虫卵们再一次吞了进去。
这一幕落在了所有虫的眼中,异兽奋起,化作虫形的几十个雄虫们也纷纷靠拢,他们像是原始的野兽一般撕扯着残余的虫卵,那副架势如同饥饿多年终有一遭得以饱腹,而其中人形有着两个酒窝的小雄虫则咬得最厉害。
他们同样身为原始卵,本该有着与怪物一拼的能力,但到底才是刚刚孵化不久,比不得怪物通过吞噬获取了能量,也正是因为此时有着异兽,他们才能冲上去勉力对抗,否则也很难在怪物的身上讨到好处。
虫卵的主体被异兽吞下腐蚀,那些试图逃走的分支则被全虫化的雄虫们撕扯着填满腹中,滚滚翻涌的黑色大片大片地向外四溢,于是守在周围的军雌们不得不纷纷站在更高处以防被液体迸溅。
黑色在翻腾,从刚才开始,它们被赋予了新的生命,胀大到几乎充满整个空间,直到所有的卵群都被它融在了自己的黑色黏液中,它们才稍微平和,安静地如巨怪一般伫立在原地。
下一刻,神迹再一次显灵。
乌黑开始消退,被裹挟在内部的虫卵无声溃散,数米高的黑色逐渐溶解,露出了里面闪烁着微光的身影,满天的精神力触须张扬着,像是千手的神明,是无声的瑰丽与震撼。
屏幕外,看到直播的小虫崽拉着身侧长辈的手,童言童语地问道:“雌父,那是虫神显灵吗?”
第105章 色鬼
——虫神显灵。
这是看到这一幕时很多虫族心里的想法。
既神圣又污浊, 既光明又晦暗,既瑰丽又诡谲。
像是秋天成熟的橘子落在了泥泞的土地里,被沼泽覆盖, 却又被沼泽托起;像是无意沾染了污迹的羽翼,轻轻扇动,便又不染尘埃。
暗色脱落,浅蓝色浮闪着荧光的精神力触须像是水母的肢体缓慢舒展, 笼罩住半截天空。
直播屏幕外,雌虫回答了小虫崽的问题,“……是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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