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牧野小心仔细的把这株小苗放进刚挖出来的那个坑里,周围的土被他用小铲慢慢填了回去,最好轻轻拍拍鼓出来的土堆,想让土压得更严实些;种好这一株,还有别的需要替换的幼苗。
容秋终于知道秦牧野今晚为何会出现在他的花园里。
是想用健康的幼苗替代它花园里即将死去的幼苗……
可为什么要这么做?
容秋的心轻动了一番。
他想不出,也不愿想,或者说,逃避着不去想。
外面风声很大。
秦牧野并未发现容秋已经站在他的身后,他一言不发地种着这些小苗,对待每一个小苗的态度都像对待极为重要的军部文件。但此刻他的心思格外沉重,处理好最后一个小苗,秦牧野把旁边近乎没有生机的小苗拾掇在一起,放在原本装着新植株的袋子里,连带着自带的这些种植工具一起收了起来。
全程秦牧野的动作都很慢,容秋在外面等的脸都吹得凉冰冰,容秋哈了一口气,暖了暖发酸的鼻尖。
“秦牧野。”
“?!”
还未转身的秦牧野骤然一惊,他木木地转身,呼吸戛然而止。
原本隔着露台玻璃的小月亮居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月亮的双手揉着脸颊,露出来的脸洁白如细瓷,而那双眼眸更是尤为清润温和,蓝珀色在月夜下格外深邃,正定定地看着他。
“是你一直照顾着我的小花圃。”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秦牧野却以为容秋要生气,立刻想解释,可关键时候说话居然磕巴了起来。
“我顺手,顺路……”
“什么时候开始的。”
容秋其实都知道,但是还想问,他想听男人亲口说.
这次秦牧野没有瞒他,而且也没有说谎的必要:“寒潮暴风雪最厉害的那几天……”
见了容秋说话,秦牧野立刻找补:“我那次从你公寓回来,路过你的别墅,看到花圃倒了才过来重搭的,没有要私闯你宅子的意思。”
“嗯。”
容秋“嗯”了一声,意味不明。
不知从何时起,交谈的话语权和主动权就掌握在容秋的手里。
这一点容秋感知得格外明显,但秦牧野尚且没有觉察。他不曾觉察自己总是为容秋不明的语言和神态而焦虑多思,更没觉察到自己的所有情绪其实都已经被眼前清润的小月亮掌控,他知道的,只是不想让容秋生气,更不想让容秋误会他。
虽然他在容秋心里的地位已经降到最低,但他依旧不想容秋对他的亲友面印象再次加深。
其实容秋已经相信了秦牧野的话。
他只是震惊于秦牧野的一再退让,可以不解释的。
alpha想做什么还需要什么理由么,截止到目前为止,秦牧野是容秋见过第二个平和从容的alpha,第一个是他在第一军区的任教授,也是他人生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恩师。
秦牧野原来并不是这样的。
五六年前的alpha骄矜倨傲,何曾因为这点小事就紧张到言语都开始结巴,哪怕秦牧野在第十三军区发表公开讲话,也不如现在在他面前这么失控。
容秋的视线逡巡着男人的背影,秦牧野没有穿着军装,里面是厚实的毛衣,外面包裹着一件容秋很熟悉的黑色长款羽绒服,长长的,还拖到了秦牧野的小腿处。秦牧野的手紧紧地背在身后,但是不需容秋仔细看,就知道男人那双手肯定早就已经冻红了。
以秦牧野S级alpha的身份,本不用做这些……
即便容秋不愿想,压制着自己不去想。
可他依旧忍不住发散思维。
秦牧野几次三番四次进入容秋的花园,容秋并没有都说什么。
容秋看着天边的月亮,以及二人身边高到大-腿骨的堆雪,月色冷,雪色也冷。
“这么晚了,你还是快回去吧,以后也不用来了。”
“秋秋……”秦牧野读不懂容秋话里的意思,以为自己被驱赶,甚至不被准许靠近。
然而容秋的一个喷嚏堵住了他的话。
容秋揉了揉发痒的鼻子:“太冷了,有什么事我们天亮暖和了再说,现在都回去睡觉。”
-
秦牧野聪明的大脑头一回跌宕。
容秋说有什么事情等天亮了暖和了再说,他和容秋分别以后就在车里等了一宿,车里坐着枯枯地等待很难受,心理上焦灼,身体上也煎熬。几个小时下来,秦牧野四肢都僵硬了起来,偏生他个子高大,手长腿长,即便刻意将座椅放到最后,依旧很别扭。
月亮隐去,太阳从东边升起,柔和的暖光铺陈在皑皑白雪之上,铲雪车铲除的雪块就像一块块四四方方的黄色奶冻,光下莹莹闪着幽光。
容秋出门买早点,一开门就瞧见他家庭院旁停着那样熟悉的车。
容秋迈出的脚步瞬间停滞。
容秋不敢贸然地过去和他说话,他看不清车里人,但这车牌和车型,就是秦牧野的。
为什么这么早。
现在才六点钟,秦牧野的车就停在他家门口。
犹豫之间,车里人打开了车门。
可不就是秦牧野。
男人踏着晨光而出,英俊的脸上镀着一层朝阳的剪影,可光线却依然遮挡不住男人眼底浓浓的阴影。疲乏倦怠,以至于秦牧野和容秋打招呼的时候,声音低沉,还略显嘶哑。
“秋秋,早。”
话一出口,秦牧野自己都发现声音低沉得不像话,许是昨晚见久了风又没有温热的茶水润嗓子,今天说话的嗓音都有点劈。
男人立刻不说话了,薄唇紧抿,唇线也崩得死死的。
“早。”
容秋的手还插在羽绒服的兜里,羽绒服宽大温暖,将他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张小小的精致脑袋。
昨晚他和秦牧野见了面以后,忽然就没有继续工作的心情。
所以睡得还算足。
容秋抽出手,看了眼手腕的手表:“现在六点钟,你不用赶去上班?”
男人闷闷地摇摇头。
他也说不清自己现在的具体心情,看看容秋很高兴,可想说的话却不知怎么组织语言说出来,只能再次提起昨晚的事。
“昨晚我不是来偷花的,你那些花可能养不活,我来给你种上新的苗。”
容秋没想到秦牧野还记挂着这件事。
要是秦牧野不说,容秋自己都忘了。
“那些花养不活就养不好,本来也不是按照时令播的种。我心里都有数。”
秦牧野却摇摇头。
见他摇头,容秋挑眉:“摇头是什么意思?”
“……你种下了,心里就希望它会开。”
“可是如果它们熬不住冬天,还冻死了,我也没办法。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随心随愿。”
男人极其缓慢地眨眨眼:“秋秋是在暗示别的吗?”
“有吗?”容秋错愕,很快他补充道,“你说是就是吧。”
言罢,容秋移开视线,不去看眼前的男人。
他发现秦牧野最近总是做这些似乎微不足道的事,没有主动和他说,但却在看不见的地方轻轻戳中了他的心。比如圣诞节当天归还他的那支钢笔,再比如秦牧野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几次三番过来照顾他的小花圃。
“总之,谢谢你。”容秋重重地舒了一口气,“再见。”
容秋转身就走,丝毫没有停留。
而秦牧野却一直注视着容秋离开的背影,看着这道瘦削的身影渐行渐远,秦牧野黝黑的头目里泛起极为深邃难懂的昏沉;他低头看着手掌上又热又痒的冻疮,这种奇-痒无比的感觉丝毫比不过看着容秋离开时的气馁灰心。
但这样的低落等到他取一盒载着中草药香味的药膏时,慢慢地随风而散。
取了,但还没有用。
他先用消毒纸巾引仔细地擦拭了红肿手掌的每一个角落,药膏是按照容秋给的方子让人调配的,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觉得手上肿胀性斑块、结节真的隐隐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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