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看来,后来被斩首的一个哑巴,只是个替罪羊罢了。
他们选在一个雨夜,将所有痕迹洗刷干净,后来男人击鼓鸣冤,一向坚强的人哽咽不止,当时柳生生就守在夫君身边,心痛难忍,怨恨老天为什么要让相爱的人阴阳相隔。
如今所有情谊化作最大的嘲讽,她夫君这样做,不过是为了做给世人看,好洗清嫌疑罢了。
难怪仙人说她是冤魂,可不就是一冤到底吗?
林诗然她是见过的,小家碧玉身体孱弱,看到自己总会下意识躲在夫君身后,怯怯地喊一句“小嫂”,当时夫君解释说她常年闭门不出,怕生,她就相信了,因为林诗然一家曾经照顾过夫君,她几乎将林诗然当作自己的亲妹妹,结果呢?
他们到底什么时候暗通款曲,又是什么时候布下杀局?
“夫君。”柳生生看着眼前这张双目空洞的俊俏面容,轻轻踮脚,乌发垂至脚踝,她吻了男人一下。
忘渊帝:“……”你不把他大卸块还等啥呢?
“我看……”不起两个字还未出口,忘渊帝就听柳生生轻轻地说:“宋欲,今生我跟你夫妻情分已断,接下来我要找你讨命的。”
她除了一开始的悲切,没有任何歇斯底里,像是娇羞的女儿遇到了心仪的郎君,如同说情话般:“我要向你讨命的。”
忘渊帝小声:“这还差不多。”
柳生生莲步轻移,看得出生前温婉有礼,她最后站在宿问清跟忘渊帝面前:“多谢二位仙人,我已知前因后果,我去讨命,还望仙人允准。
宿问清正要点头,帝尊抢先开口:“你一个鬼魂势单力薄,万一那薄情郎心中害怕,请个懂行的术士随便贴点儿符咒什么的,你就要灰飞烟灭了。”帝尊轻轻叹气:“既然如此,我跟我道侣便再送你一程,也好成全一段因果,下一世再见,记得给我们一杯茶。”
宿问清:“……”您看热闹是真的很积极!
柳生生感动得无以复加,又是两行血泪,带着哭腔:“多谢仙人,您大慈大悲,日后必能得道成仙!”
忘渊帝接下:“借你吉言。”
新鲜,“大慈大悲”这四个字竟然能用到忘渊帝身上,这让那些被他一手按死的妖魔鬼怪听到,得从土里爬出来反驳一句。
宋欲就在千叶城内,重游故地,柳生生神色清冷。
“不恨吗?”宿问清忽然问。
“恨,也爱。”柳生生回答:“但他骗了我,害了我的性命,这不是同一件事。”
忘渊帝微微挑眉,竟然不是个恋爱脑,看得还挺透彻。
柳生生的母亲早没了行动力跟主事力,女儿一死更是浑浑噩噩,按照律法,柳家的东西尽数归了宋欲,宋家老宅扩建一倍不止,算得上这一片的高门大户。
但是光耀的门楣上染着血。
第一百二十二章 见见我
柳生生在门口驻足片刻,轻轻飘了进去。
忘渊帝牵着问清仙君的手,眼神一直盯着前面,看戏看得毫不遮掩。
忘渊帝对柳生生的印象不错,这女子拎得清。
外院一进去就能听到密集的敲锣打鼓声,像是有人在唱戏。
“对了,今日是宋欲婶婶的五十岁生辰。”柳生生说着一顿:“不,该是宋欲的岳母了。”
她一直唤着夫君,此刻直呼大名,除了心头一处空荡荡的,竟也没有觉得多疼。
林诗然的亲哥哥林洲正陪在林母身边,也算一个英俊青年,谁能想到他能在雨夜行凶杀人?
林诗然坐在另一侧,说话时指缝中夹着张月白色的帕子,侧脸恬静乖顺,许是看到最精彩的地方,她立刻扭跟一个男人悄声耳语。
那男人稍微转过头,露出较为出挑的侧脸轮廓,他宠溺地摸了摸林诗然的发顶,林洲跟母亲瞥见了,立刻欣慰地笑了笑。
没了柳生生的日子,他们真的很幸福。
宋欲跟妻子说完,正要将目光挪回到戏台上,但是眼角余光瞥见一抹白,许是错觉,许是风帆,许是从内院吹来的一件衣衫,但宋欲像是被瞬间扼住了喉咙,顷刻间浑身发寒,他转身的动作着急而慌乱,还有些手脚僵硬。
林诗然惊讶:“夫君?”
宋欲喉头滚动,接了句:“没事,看错了。”
如此,宿问清跟忘渊帝看清了他的面容。
面如冠玉,眸若秋水,身形修长高挑,眼神却透着截然不同的冷硬果决,哪怕此刻盛满了惊恐,也像是深埋骨髓的硬石,想必正是这样才敢对发妻动手。
宋欲又坐了回去,调整好神态,陪着家人直到台上落幕,林母笑了说了声“好”,主家气势很足:“赏!”
林家虽然有点儿小钱,但也没到这么铺张的程度,柳生生除了温婉懂事,经商天赋还随了父亲,她虽然人在内院,但柳家的生意一直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条,她不觉得累,只想着让日子越来越好,却不想为他人做了嫁衣。
林诗然在婢女的搀扶下起身,柳生生忽然瞳孔皱缩。
妄渊帝挑眉,宋欲作孽成这样,竟然还能有孩子。
“夫君。”林诗然靠在宋欲怀里,依赖又娇羞,柳生生终于明白她跟小动物一样受惊警惕的背后是什么了,她一直都喜欢宋欲。
在场几位,可能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宋欲将林诗然送回房间,让婢女好生照顾,自己则以一些账目没看完为由在院中游荡,除去最开始的一个月,他已经许久不曾见过柳生生了,不管是梦中还是眨眼间的幻念。
可是他有什么错?宋欲心想,为人子女,为父报仇天经地义,柳生生不过是他复仇的工具,他自幼跟诗然相识,两小无猜,如今成为夫妻也是顺理成章。
宋欲如此这般安慰自己,但堵不住心中的口子越来越大,呼啸地往里面灌入冷风,他不懂为什么,只能刻意回避,直到今日看到柳生生的残影,以为结痂的伤口重新血流如注。
“宋欲,你为什么不仔细查查呢?”寂静冰冷的风中,女人的嗓音像是揉了一把雪进去,空灵到不剩丝毫情谊。
宋欲的神色就很精彩了,他的眼中像是有雪山崩塌,万浪哭嚎,面色瞧着镇定,却无端透出几分狰狞来。
宋欲猛地转身,月色将湖水的波浪照的跟刀片似的,从堤岸一点点爬到纤瘦的人影上,柳生生站在一棵柳树下,单手扶着树干,安静盯着宋欲。
妄渊帝伸出手,隔空在宿问清眼前抹过,然后宿问清就看到宋欲体内有一团黑火,不停变化拉扯,恨不得立刻破体而出。
“嗯?”宿问清蹙眉,这分明是一部分神魂,宋欲不是普通的凡人,他在历劫!
“不止宋欲。”妄渊帝早就发现了端倪,“林诗然,林洲,柳生生……仙君,我们似乎见证了一场成群结队历劫的爱恨情仇。”
而这个“劫”对柳生生来说极为苛刻,修道者道心不稳或者遇到其它难以启齿的事情,分出一部分神魂下凡历劫很正常,但历劫不是说万无一失,一旦挣脱不掉最差的结局,神魂注定会在磋磨中烟消云散,那么等本体醒来就更倒霉了,还要想办法修补神魂。
若是没有遇到妄渊帝跟问清仙君,柳生生注定魂飞魄散后,本体才能醒来。
像是冥冥中的注定,帝尊心想你好歹跟我一个姓,没准千万年前是一家,我就帮帮你。
认亲也是认得挺远。
宋欲眼眶生疼,他钉在原地,宛如一个真人石像,但这次柳生生没有消失,她跟记忆中一样安静,却又带着从未有过的疏离。
“宋欲,我爹爹一生正直,卖友求荣的事情他不会做。”柳生生继续,“如果你父亲的死与我爹爹无关,害了我的命,你要怎么还给我?”
宋欲狠狠喘息了一下,他的肩膀上像是压了什么无形的重物,男人踉跄两下后仓皇后退,他嗓音低沉发颤:“你是人是鬼?!”
柳生生轻轻笑了:“宋欲,那日刀锋划开喉咙真的很疼,可是很快我只剩心疼,我在想又剩下你一个人,你可怎么办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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