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围上前来,七手八脚地将两人拉开,被揍的男人一摸鼻子,发现自己出了血,叫嚣着要和纪敬干架,立即被身后的人拉住。
“我们已经仁至义尽,帮了你很多了!‘王’已经死了,我们的生活还得继续,不可能一天到晚陪着你找一个死人!”
“你他妈的闭嘴!”纪敬说完又要朝前冲去,身后两名男性见状立刻抱住他的手臂往回拉,纪敬行动受阻,脚步一顿,狠狠骂了一声,尽管被两名成年男性拽住手臂,他的攻击却没有受到阻碍,只见他咬紧牙关,压低身体,直勾勾地盯着对面,如同一只怒火中烧的野牛,然后他脚踝一转,如同一颗突然发射的导弹,拖着身后的两名成人猛冲上前,用自己的额头撞向对面的男人。
那名男人同样被旁边的人架住双臂,面对纪敬一点不加掩饰的攻击时,他就像是一只被钉在靶心的靶子,他连忙想要后退,可是他身后围满了人,几乎是退无可退,只能在围观群众的注视下,被纪敬撞得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人群立刻骚动起来,人们围上前查看男子的伤势,同时不忘回过头责备纪敬。
“你怎么连自己人都打?”
纪敬喘着气,揉了揉自己的额角。
“他自找的。”他冷冷地说。
民众沉默不语,连连摇头,其实这名男子说出了大多数人心里的想法,他们已经做到了力所能及的一切:取下体征圈,逃脱“王”的掌控,放在以前,那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至于纪弘易——他们确实想要救他出来,可是依照现在的情况来看,有关他的有效信息为零,而纪敬口中那名政府员工的话,又能有多可信呢?
他们还得建立新的社会,还需要新的领导者带领他们前进,起初他们以为纪敬会是最好的人选,可是现在看来,他不过是一名同“王”一样被执念腐蚀理智的人。
原本围绕在纪敬身边的民众逐渐离开了他,他们很快便分出了不同的派别,这些派别之间不一定为对立关系,只是有不同的优先事项,比如新自由派,他们想要破坏围墙,前往围墙之外的地方建立新世界;而生命自由派,虽然名称与前者十分相似,他们的诉求则是将生命权归还到他们自己手中,这批人多为安乐死合法化的簇拥者,从某种程度上来看,生命自由派的诞生更多是出于民众的反叛心理:“王”剥夺了他们死亡的权利,现在他们就要将这个权利要回来。
新自由派与生命自由派虽然并不对立,但是他们仍然在地盘上做了划分:新自由派认为他们得抛去过去的一切,包括“王”建立的制度,还有城内的资源,这也是他们想要前往围墙外的原因;而生命自由派将会继续在围墙下生活,他们会制定符合他们价值观的法律,如果新自由派在城外遇到了麻烦,他们愿意为对方提供支持。
而对于那些不属于任何派别的人,他们几乎都留在了围墙下,这些人大多是老年人,他们不想再经历翻天覆地的变化,也没有力气跟随新自由派的人前往陌生的森林探险,留在原地便成为了他们最好的选择。
生命自由派很快便举行了第一场听证会,他们想要通过的第一条法案是:安乐死合法化。听证会当天,正反双方对于安乐死进行了激烈的辩论,反方同为生命自由派,他们并不是完全反对安乐死,只是认为现在社会形势尚未稳定,安乐死合法化可能会带来一系列潜在的道德问题;正方的立场则很坚定,通过这项法律将是他们重获自主生命权的第一步,他们将会有时间解决道德上的问题,制定更加完善的法律,他们甚至拿煋巢集团举例:仿生人上市之前同样面临着一系列的道德问题,现在不也同样证明了它们对人类生活做出的贡献?
反方立刻抓住了他们的漏洞:“如果没有仿生人,我们也不会如此轻易地被‘王’糊弄,这就是我们想要强调的潜在问题。”
然而正方人数众多,反方的声音实在太过微弱:他们坚称自己并不反对安乐死,只是认为正方应当在社会形势稳定之后再来讨论如此具有争议性的问题,还未等他们强调完这点,反方内部又有人临时变卦,认为安乐死十分残忍,并没有达到正方口中尊重生命权的目的。
“残忍?”正方一拍桌子,“为什么残忍?许多病人饱受病痛的折磨,他们因为‘王’的法律而无法有尊严地死去,法案通过之后,人们将能选择自己想要的时间、地点结束他们的一生。安乐死药剂很早就被研发完成,如果不是因为‘王’,早该在市面上流通了。你们不要把它想得那么恐怖,被注射药剂的人不会在临死前感到任何痛苦,他们只会陷入沉睡,会在美妙的梦境之中,见到一辈子都没有见到的人、得到从未有机会得到的东西、完成没有来得及完成的夙愿,他们会在短暂的美梦之中过完漫长的一生……无论如何,都比活在我们这样的操 蛋世界要好多了!”
反方的领头者气急,当场晕厥,安乐死法案就这样在一片沸腾的民声之中通过了,然而如何定义自愿、如何设定申请手续等,都是正方接下来需要考虑的问题。
法案通过的当晚,城内的围墙首次出现了裂缝,政府的兵力无法抵挡住泛滥的民怨,只得眼睁睁地看着新自由派用石桩在围墙上硬生生地撞出一块大洞。
这个消息传到城内,立刻引起了生命自由派的欢呼,他们为新自由派送了来水与食物,鼓励对方朝未知的前方继续探索。
“我们会守在这里,等待你们的好消息。”新自由派说道。
各个流派不断形成,唯有纪敬身边的人越来越少,对他最忠诚的一批民众最终也离开了他,人们无法在毫无线索的情况下跟随他继续寻找纪弘易,离开之前,他们告诉纪敬:如果真的得到了纪弘易的消息,他们一定会回来帮他,可是在那之前,他们也得寻找求生的法子。
纪敬的名字不再被人们提起,他就像是动乱时期一只路过的蜻蜓,在水面上留下了一圈浅淡的涟漪,春风吹过之后,水面又平静得如同一块银色的镜面,镜面之下的鱼群找到了通向大海的方向,他们游离了池塘,不再讨论曾经在水面上做过短暂停留的蜻蜓。
只有蜻蜓还留在小小的池塘里,他独自停在树梢上,十年如一日地寻找着池塘里,那条最格格不入的小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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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首都五千公里外的偏僻小镇里,仿生人护工像往常一样来到疗养院上班,它在衣帽间里换上自己的工作服,戴上医用口罩,然后乘坐电梯来到顶层。
在进入安全等级最高的病房之前,它需要先用密码打开第一道钢门,然后在第一道与第二道门之间的消毒室内洗净双手,戴上手套,做好准备工作之后,它会在第二道门前认证自己的身份信息,确认一切无误之后,才能够进入病房。
它手里端着一只银盘,银盘上搁着一杯温水,和一小把药片,它走到病床跟前,将银盘放在床头柜上,然后将病床的上半部分升起,好让病床上的青年能够更好地吞咽。
然而青年从头到尾都像没看到它似的,他扭过头一眨不眨地盯着在窗外的树枝上跳跃的麻雀。
“吃药了。”仿生人拿起药片,递到他嘴边。
纪弘易仍旧别过头不去看它,虽然他装作没有看到对方,仿生人却看到他抿紧了嘴唇。
“吃了药,今天就能带您出去走一走。”它说。
纪弘易听到这句话,终于转过头来,问:“什么时候?”
“晚些时候。”
“现在。”
“现在不行。”
“那就不吃。”纪弘易再度看向窗外。
仿生人思索片刻,上次给他灌药的时候,疗养院叫了四名仿生人过来,它们掐着他的嘴巴忙活了半个多小时,才将药全部灌进他的喉咙里,结果它们刚没走多久,纪弘易嘴巴一张,又把药吐在了床上;它们也试过将药藏进饭菜里,当纪弘易发现它们不再强迫喂自己药片时,他立即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他一连好几天没有吃饭,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直到奄奄一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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