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天机幸灾乐祸着,又觉得自己这个同境界本该在自己之上的同类,有那么点可怜。
越发觉得炼器师虽然有一双完美的手,但跟炼器师待在一块实在太危险,还是他的形儿最好,跟他极其合拍,相互需要,虽然全部天赋都被点满了,但从未想走器道。
“……你再找个对你好点的人吧。”
心灯静静地直立桌面,只在金天机转身看别处的时候,它的底座不动声色地转了半圈,好似不太服气地左右摇晃了下,险些从桌面上掉了下来,金天机是时扶住了它,还以为是放的时候没放稳。
门外,竹林边,易明镜道:“但说无妨。”
陆形云问:“到了您这个境界,会存在意识和本能分开的情况吗,比如意识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或者人性和神性割裂,这是进步了,还是退步了,若要更进一步,当真是回归到人性吗?”
虽是初次见面,但陆形云见到至圣,如见故人,他知道有些话无法对陌生人说,但以他对至圣的了解,至圣无所不能说,他不存在嘴碎会告诉其他人的状况,不存在任何偏见,他只会说实话。
陆形云向这个世间最尊贵的存在述说自己的苦恼。
若放在以前,他绝不可能在见到至圣的时候,问出这般无礼且冒犯的话,但为了天机,他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人性和神性,割裂?”易明镜道,“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陆形云望向他清澈的眸子,只觉问至圣这样的问题实在是强人所难,有点过了,但除了至圣,却也没有其他人处在同一境界,道:“割裂的意思是,在您这个境界,大概已经没有世俗欲望了,但一旦产生欲望,精神上很想,但身体却跟不上,这种好似精神与肉身分离的状况若是始终存在,应该怎么办才好?”
“那你是说你吗?”
“不是,我说天机。”
“他是神器,不存在人性啊。”易明镜理所当然地道。
陆形云一顿,好似当头一棒。
房门吱呀一声开了,握着心灯的金天机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人。
直至这时,金天机不隐瞒了,吊起凤目,斜睨着至圣易明镜,冷笑道:“是说声音怎么这般耳熟,原来当年第一眼见到的人是你啊,毁我的人也是你,甚至连我的名字,也是你取的,真够多管闲事。”
第36章 被遗弃的心灯 与至圣论道。和天机冰释……
所以说他意识全灭,除了那番话,还有用极尽舒服的手触碰他的本源,而后敲之震碎他尚未彻底成型的本体,只有可能是炼器师,还不是一般的炼器师。
“是啊,”易明镜平淡无奇的语气,直言不讳,“就连你的名字,也是我取的呢,所以说,好久不见。”
陆形云愣了又愣,素来冷静的头脑懵了又懵,他收敛笑容,难以置信地回望至圣。
“你过来,”金天机在气头上,对陆形云道,“和我联手,弄死他。”只要易明镜不死,心灯迟早折损在他手上,他也会伴随着心灯的陨落,被天地直接抹除——他还不到真的生命那般可以渡劫成型的地步。
陆形云却顿住了:“天机,你冷静一下,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误会?你说过帮我,可那人若是至圣,你便忘记你说过的话了吗!”
“天机!”
“形儿,你这是在命令我吗?”
人当然站在人那边,陆形云知道他是神器,已然明白他的种种异常都是因为神器特性,甚至他的感情,也只会被理解为神器对主人的依恋。
真是可笑啊,这么多年,他隐藏了这么多年的秘密,就这么简简单单,被这人血淋淋地剥了出来。
金天机拿着心灯,瞬移到屋顶之上,狂风肆意地刮过他的衣袍,他的神情前所未有的冰冷。
“天机,有话好说,”陆形云道,“别把心灯到处乱扔,那是至圣的心爱之物……”
金天机往外一甩,然后很不走心地道:“手滑。”
陆形云:“……”啧。
“至圣大人,抱歉了,我去跟他好好说。”
“无妨,他也成就了一些人的机缘。”
陆形云轻轻一跃,便出现在金天机所在的屋檐上,但金天机后退一步,瞬移到了更高的树梢。
陆形云心说你瞒着我,你也好意思生气,生气成这样,跟寻常冷冰冰无意识的神器还是相去甚远,他也不知道天机在闹什么别扭,可能他需要再深入站在对方立场上想想。
可这样想来,他好像从未真正理解过天机,以及天机,貌似从未待他真正坦诚,但这大概也会造成某种神秘感,为枯燥的日常带来生机。
心灯落入正在排成阵列练剑的道院学子群中,砸到了一人头上。
几乎是心灯撞到他脑袋的瞬间,练剑舞的女修阵列中,排在最前方最为清绝的女子“啊”地一声,竟像是被无形之力拉扯,硬是平移到了这位被心灯砸头的男修身上,径直撞倒在地。
人群一下子乱了,有人恰好倒在了镂空金樽至圣,只是隔着衣料接触了脖颈处的一角皮肤,天色陡变,瞬间乌云密布,他们练剑的地方下起了瓢泼大雨,就像天上降下瀑布。
尖叫声此起彼伏。
“这是什么?”
“怎么回事!”
“哪来的金酒杯,什么东西,有鬼啊!死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别扔给我,这什么。”
“天上,天上有火光!?”
“怎么有猩红的火石从天而降,我是想过整日修行得这般辛苦,执教安排的任务总是完不成,不如天降火石毁了道院,但这怎么真来了!救命,长老救命!”
长烟道院长老均被惊动,可有位嘴唇发紫宝相森严的执教刚出现在这个地方,顿时轰然自爆成一滩血雾,死得猝不及防,溅了旁边来不及飞退的人满身满脸鲜血。
更有奇形怪状的高大建筑拔地而起,地面裂开,底下有岩浆翻滚。
心灯经过不少人的手,长烟道院道场被整个翻了个遍,满目狼藉,甚至有高楼拔地而起,但它近地的一角长了个硕大的肉瘤,宛如心脏般搏动,其上遍布血管,令人一眼作呕。
金天机见状,暗道心灯果然可怕。
心灯是能实现人的心愿,但它发作得太快,它不遵循人口头上的许愿,而是直接与人心相连。
往往人碰到它的一瞬间,内心的想法便已然应验。
往往许愿之人都没反应过来自己想了些什么,那些潜意识直接间接的思绪,深埋在心底里的仇恨种子或者希望之火,都被无止尽放大,在外界以或丑陋或美好的形象完全显化。
想他当年在圣山外,用那么多个不契合的人施展力量,结果满身灰尘,还沾上令人作呕无法自行清洗,清洁术都无效的恶臭黏液。
金天机又看看下方兀自谈笑风生,好似完全无所谓心灯旁落他方的至圣大人,再看到辗转其他人手中,表面渐渐沾上灰尘,黯淡无光的心灯,心说这可是他们神器界不朽的传说。
没有个人意识无法化形的心灯甚至无法选择不被境界不够的人碰,它身在局中,没有局外的金天机看得真切,没有神器风范啊,恐怖至极却这般被动的心灯甚至都称不上他的对手。
一时间,比起不知为何乱成一团、惊恐万分的人群,金天机倒是觉着这么做与其说是折磨至圣,不如说是在折磨心灯。
置身竹林间,听到空气中的不平静,又嗅到一丝血腥气的易明镜,眉宇间露出一抹疲惫。
“至圣大人要不要尽快收回心灯,这样下去会闹出多条人命的……”陆形云道。
可谁知,易明镜只是摇了摇头,道:“是他们中的一些人命中有此一劫,我来之前算过,长烟道院气数将尽,大难之后紧跟繁富,院长是个妙人,他会妥善处理此事。”
陆形云听他说得好似看开,但那抹疲惫却还是拆穿了他,到底还是看不过去却又不得不看开的状况,于是只得点头道:“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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