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对,老宁……”赖洋识相,赶紧认错,“我这就去补,这就去。”
老宁道:“单腿、抱膝、走步、蛙跳,翻三倍练。短跑十组,长跑四组,空击、实战各三十组,一天完不成明天再翻倍,什么时候完了,什么时候回到正常节奏。”
这话让赖洋都要哆嗦出重影了:“知道……知道了。”
待人离开,老宁才回头去看角落的姜翼。
老头没了笑,白过去一眼:“自己不练,就乱耽误同学,你当人人都跟你一样残了没以后?”话落,一瘸一拐走了。
留下猛男担心轻唤:“翼哥……”
虽知凭姜翼和老宁交情他不会当真,但每次他们老宁发飙用这个话来刺人,他们都能立马笑不出来,总担心真伤了姜翼。
老宁在院里是个异类。进到这儿的孩子,多少都对体育有过热爱之心,但三分消耗在艰难的瓶颈伤病里,三分摇摆在未知的前途现实中,又三分迷失在纷乱的花花世界下,找不到继续辛苦的意义。
体院是体校生和特长生漫长艰程落脚后第一个喘气之所。少数学生考进来后能保持基础训练谋到出路就很好了,更多的选择恣意放纵寻找失去的潇洒人生,谁真靠职业运动员吃饭?
九成的特色院校大同小异,永远都只有那一分的人,来到这里仍坚持最初梦想,用严苛且有些可笑的高标准继续要求自己,不愿放弃。
老宁就是那一分的人,不同于其他老师的放任松散、爱练不练、自觉为上,那老头吃饱了撑的天天拿体校那一套折磨他们一群超龄少年。限吃限玩,明晓得这儿能出个国家储备队员就不错了,其他练死练活也轮不上一个正号,却仍用“散打王”的架势一个不落下的培养他们。真是越想越烦,越烦越气,气着气着又会生出些不愿承认的感动来。
能得一个你已放弃自己,他却还不放弃你的人,多宝贵。
散打班人人都有这样一个人,再垃圾都有。但姜翼没有,他最尊敬的老宁,也早就放弃他了。
好在姜翼只是挠挠眉心,耳旁风一样没往心里去。
猛男忙转移话题:“翼哥,我渴了。”
姜翼侧目瞪他,瞧瞧满地牛奶,弯腰捡了一包揣兜里,大方道:“拿吧,一半分了。”
“另一半呢?”猛男问。
姜翼朝门口抬抬下巴:“给那老头子送去,那么爱踹人,腿脚要缺钙下回闪着骨头。”
“哎!”猛男笑答。
不少早盯着此地的汉子也跑过来乐颠颠捡拾。
“翅翅哥慷慨!”
“是不是又哪个美女给我们翼哥的嫁妆?”
“老姜今天怎么想到买这个?”猛男嘬着管子好奇问。
姜翼寻到训练室的木条凳上一躺,表情一如既往的臭,搭起的长腿却晃得得意。
“因为谁花钱谁就是大爷。”
想到某位小老板不甘不愿的听任花钱大爷的吩咐,费了半小时把牛奶拆出来乖乖供上的模样,姜翼就心情不错。
只是这大爷好像不知,小老板不过作势拆了几个组合,剩余全是从别箱里取的,反正他们也不会去数拆下的包装,等大爷走后,又继续卖那包装好的蛋糕牛奶。
两不耽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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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品推出,加之某人瞎来一出,祝微星今天的营业额是他开店来最高。收摊时,小蛋糕基本完售。
昨天班长信息告知专业老师要见自己一面,祝微星提着笛盒去到了学校音乐楼709。
早二十分钟到达,老师没来,先来了个女生。巧了,正是开学典礼上坐祝微星身边的短发姑娘。
女孩意外,表情一瞬僵硬后,选了最远的位子坐下,一副不想跟祝微星扯上关系的样子。
U艺音乐表演专业除却理论课外,七成都是器乐专业课,专业课里又有九成都是小课。课堂学生不超过三人,有时直接一对一教授。所以器乐专业老师几乎对他们的大学生涯起到决定性作用。名师未必出高徒,但瞎几把老师一定能把好学生给祸害了。直白点,九成大学音乐狗就指着专业老师活了,得罪谁都不能得罪他。
通过网络和同窗朋友圈了解到这信息的祝微星对此心觉不妙。以祝靓靓过去的肆无忌惮,怕已经把老师得罪。奶奶和辅导员都提过他缺课,且翻遍手机都找不到自己专业老师的电话。通知上门还得透过班长,班长不学长笛,班长拉小提。偏偏自己现在专业水平一塌糊涂,整个前途未卜。
边想边看了不远处女生一眼,发现对方也在悄悄打量自己,对上祝微星视线又立马排斥的转开。
祝微星手指在笛盒上摩挲,忽然开口:“你好,我想问一下,我们的长笛老师姓陈?”课表上没写专业课老师信息。
那女生莫名其妙的点了点头。
祝微星:“谢谢,那……现在练哪一首?”
这是太久没来上学忘了老师姓啥也忘了学了啥?不会连长笛怎么吹都忘了吧?
女生忍着没翻白眼:“我和你之前没一起上课,我怎么知道你练哪首。反正我在练《山羊之舞》。”口气不善,但没忍住泄露一丝小骄傲。
祝微星有这曲子的记忆,不简单,而自己还在吹笛头……落后人家不知几年的水平。
灾难。
等到他把长笛取出擦拭准备后就更灾难了,人家那管闪闪发光熠熠生辉,一看便质感满格,他这个却斑斑驳驳愈显廉价可怜。
现在的祝微星可不会因为物质鄙陋就随便自卑,但在专业问题上,撇去价格缺陷,他的乐器是缺乏良好维护才变这样的,是他失职,祝微星应该惭愧。
又等了快十分钟,门外终于走进一男人,三十多,不高,戴副眼镜,瞧着挺斯文,一看就是文艺工作者。
祝微星和女生一起起身,喊:“陈老师。”
陈周陈老师对那女生笑,对祝微星不过淡淡扫了眼。
祝微星心说:果然。
“陆小爱,”陈老师坐下后点女生名,又点了一首练习曲,让她吹,这是回课,也就是检查作业。
这练习曲祝微星竟也知道,还知道很难。而陆小爱吹得很好,气息绵长沉稳,姿态优美舒展,情绪饱满到位,流畅完整的表现,和祝微星一个天一个地。他静静听完,又听陈老师分析讲解,用词专业,要求严格,祝微星跟不上节奏。
足足半小时后,陈老师才正眼看了过来。
“舍得来上课了?”一出口就是讽刺。
“听你们夏老师说,你伤到头把怎么吹笛子都忘了?”陈老师开门见山,说完却噗嗤笑了,“拍电视啊?人生如戏是不是?”
身边的陆小爱投来惊骇视线,祝微星未语。
陈老师随手翻谱,语气温和,言辞却冰凉:“你们夏老师的意思,让我给你个重新开始的机会,花心思从头教起。不过呢……你这些乱七八糟的离奇经历,我不信。因为你不是一个诚实的学生,也不是一个认真的学生。撒谎、旷课、扰乱课堂纪律,恶劣前科不胜枚举。再者,就算是真的,我也没这功夫和义务,我教大学生,不教幼儿园,还做启蒙教育。”
“不过作为老师,总要教你点什么。今天让你来,我个人想给你一点建议。那就是你应该直接放弃这个专业,转去学别的或学理论都好,不要浪费老师的时间,和你自己的时间。”
话落,已做好对方会有激烈反应的陈周,却只听一句平静询问。
祝微星:“您觉得我学不会?”
“学得会学不会不是问题,也不重要。”陈老师一直看着面前的谱,连眼神都吝啬给予,“我直截了当点,且当你失忆的借口是真,什么都不记得的你从头开始练?人家学小步舞曲、小协奏曲,你呢?笛头吹响了吗?长音练稳了吗?就算都会了,能到联欢晚会上走个过场大概就是你的毕业水准。有意义?别说专业路线,做个家教都难。”
“怎么,觉得话不中听?”未得应答的陈老师终于抬头,出乎意料迎上一双悠淡眉眼,不慌不怒,不急不苦,几近漠然。有时听众的无动于衷,会比不赞同的态度更让表达者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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