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是想弹。
当听完前几位的优秀演出,踏着主持人的报幕走上舞台时,祝微星比任何一场都显得精神饱满意气风发,头顶的灯色并着那胸口的浅蓝鸢尾,将人映衬的典则俊雅熠熠生光。
自若的给众人鞠了个躬,祝微星轻扫过前两排的某人,转身坐到了琴前。
对指挥点了点头,听着乐队悠扬的音乐,祝微星的手指随之悠悠奏起。
这样近的距离,被那么多乐器环绕包围,他依然有种不真实感。祝微星记得,很久很久以前,自己还是孩子的时候,就会随着师兄师姐去音乐厅听各种现场。他坐在观众席,仰望着台上的演奏者,总无比羡慕无比向往,他想,以后的以后,自己也要成为里面的一员。
他以为不难,以为不久,谁知这一等,竟用了两世。
无论是十二岁做完手术那五年的恢复期,还是哥哥去世后决定放弃音乐,后终归不舍仍心存惋惜,偷偷再一次将其拿起。每次做一些绮梦傻梦,以为自己还有能上台的一天时,背着人弹得最多的,大概就是这首《门协二》。
比起其他高大上的协奏曲,或许就因为简单,因为没有乐队搭配,对着音箱也能一遍遍练出点似真非假的现场效果来,一转身,好像观众在为他喝彩,好像乐队真在他背后。又因为曲调舒缓悠扬,没那么多沉重悲伤,能给楼明玥本就不顺的人生带来许多虚幻的鼓励与慰藉,他才对其那么偏爱那么恋恋不舍吧。
短短的二十分钟,没太难的技巧,没太复杂的情感,三个乐章,连贯温柔细腻明亮,却囊括了楼明玥二十年里最真挚渴望的漫长时光。
有位著名的哲学家曾说过,音乐之所以伟大,就是因为它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艺术。
尽管祝微星在台上想简单的表达,想纯粹的弹奏,但他把内敛了那么多年的喜怒哀乐都倾注在了这一曲中,个中感情之复杂懂音乐的观众不可能体会不出。
宣琅看见,前排有好几个女生低头擦了好几次眼泪,她们自己像也奇怪,为什么那么清新和畅的曲调,听得会这样悲伤这样想哭。
有人问同伴:“门德尔松的曲子不应该都是无忧无虑的吗?这表现是不是太复杂深刻了呢?”
同伴又听了一段,忽然摇了摇头,她反问:“我一直觉得门德尔松虽出身富贵,却自我要求极严,又传闻因为姐姐的去世,英年早逝抑郁病亡,那样时代的一个贵族少爷,他真的无忧无虑吗?”
最重要的是,不同人的不同演奏会赋予曲子不同的情感基调,细枝末节的递进变化恰恰是最弥足珍贵的感情流露。你甚至会忘了注意他用了什么指法什么技巧,哪里让人叹为观止,你只是浸入了他的音乐他的人生,他在这段演奏中带你领略的旅程。
这是比赛,又不像比赛,这更像演奏。这是门德尔松的《第二钢琴协奏曲》,又不是他的,这更像是独属于7号选手祝微星的《二协》,是他的回溯,也是他的冀望。
宣琅沉默,又去看台上人,他的侧影与曲调化为一体,像几乎融进了光。
门德尔松的《二协》三个乐章不同于其他协奏曲,中间并无停顿,因此观众从头到尾情绪都被带着连贯而下,直到二十分钟后,当琴声在一段合奏中停下,场内仍鸦雀无声。
直到几秒,才有掌声响起,如迭起的浪,由轻至重,自依稀到四面八方,再是全场起立,久久不息。
祝微星也是缓了几秒,才慢慢站起,第一次,他在台上露出满足的笑容,给观众给乐队,给所有陪伴他见证他那段过往的人深深鞠了一躬。
下到后台,嗅到苗头的记者已风闻而至将7号选手全全包围,让他聊一下参赛感言,演奏时的心路历程,甚至对奖项的期许。
祝微星只淡然摇头,然后那些记者就被宣琅请来的工作人员拦在了休息区外。
他下台就没在观众席看见姜翼,祝微星又在后台找了一圈,最后在楼梯间发现了倚着抽烟的人。
祝微星问:“是不是很无聊?”他知道对方对这些都没兴趣。
姜翼把烟摁灭在垃圾桶里,似笑非笑道:“这有什么好瞎客气,真没想好要几等奖?”
祝微星说:“无所谓,不要最后就行。”
姜翼嗤笑:“也没别的感想?”
祝微星转身陪他靠在墙上,想了想,说:“至少在这一刻,让我变成现在这样的人,无论有什么目的,我都真心的感谢他。”
姜翼不语,兀自思考着什么。
因为兴致极好,祝微星难得起了点玩心,轻轻戳了戳身边人。
姜翼斜眼过去:“干什么?”
祝微星说:“评委还要几小时审核,我们不用傻等,出去走走吧。”
姜翼不快:“我也没说要陪你在这等啊,我想回去睡觉。”
祝微星瘪了下嘴:“那我送你回去,路上顺便看看,等你睡了,我再回来。”
姜翼盯着他几秒,骂了句:“笨。”
一把抓过他手,也不做电梯,牵着往楼下走。
钢琴组是金律奖最后一项比赛,它的结束也预示着六天的漫长赛程画下尾声,正值长假双休,场馆外一片璀璨欢腾,迎接着闭幕与颁奖的到来。
趁着人潮,姜翼没放开祝微星,十指交握的同他在人群里穿行。毕竟是以金律奖为中心展开的活动,周围也多是音乐主题的元素。除却高大上的古典乐自然也有接地气的民族风。O省政府挺会利用这节日优势宣传其直辖的县市,推行当地特色文化旅游项目。
祝微星看到路上不时有游龙,有舞狮,有地方戏曲,甚是感兴趣,没忍住驻足观赏起来。
忽然一阵吹拉弹唱包围着一方黄衣红面的鬼人成群结队欢舞前来,他们有的带棍有的扬着红绸,张牙舞爪跳得整齐划一,带着一股阴鸷的魑魅之气,又邪又有气势。
不知道是过于特色还是过于冲击,祝微星看得聚精会神,舞群行到近前他都没有缓过来。
直到有一只手去揽他的腰,才让他醒神。
再转头,却又对上另一张鬼面,青面獠牙,更近更前,几乎要贴上他的脸。
祝微星一惊,刚要后退,又察觉面具下是谁,无奈不已。
他一把把那人脸上的东西揭下,无语道:“干嘛戴这个?”
姜翼比他还没好气,骂人:“你不喜欢还看得目不转睛?”
祝微星说我多看两眼也不就代表喜欢了,不过这东西……他伸手把玩着这略粗糙的木质面具,不知为何有些熟悉。
他问姜翼:“哪里来的?”
姜翼翻白眼,朝一边努努嘴。祝微星跟着看去,就见路边蹲着一排小贩,什么面具纸龙布狮应有尽有,吸引两边游客,生意格外兴隆。
姜翼见他脸上没个笑容,一下扯过那玩意儿就要往垃圾桶里仍,被祝微星拦住了。
“干嘛,挺有意思的,带回去做个纪念。”
姜翼瞪他:“一会儿害怕一会儿喜欢,难搞善变。”
祝微星不理他找茬,只小心把面具环在胸前,又指指远处更热闹的彩灯说:“去那里看看吧。”
待姜翼当先领着他往前,祝微星走了两步,还是没忍住回头往那鬼面舞群再次望去。
巧了,为推广当地文化,沿街而过的每个舞种背后都有花车跟随,上挂民俗词牌释义,方便群众了解。
祝微星看见那牌上写着两种名词。
戏曲音乐为十番。
舞群为鬼戏,又称傩舞。
第140章 甘愿
金律奖作为国内最权威的专业音乐赛事之一, U艺的学生即便再不求上进,对这比赛多少也会给点眼神。
于是半决赛时就有人发现到那位弹劈了的话题选手略略眼熟,一查之下大惊失色。之前还有帖子说让他去U音比赛给本校凑个热闹就不错了, 没想到人家直冲了含金量最高的奖项, 并且很有竞争力?
不过半天, 祝微星在复赛半决赛上弹奏的两段录像就在U艺各大群内疯传。在听闻他进到决赛后,消息更是刷爆校园论坛和朋友圈,连校方都连夜挂出横幅以告知并庆祝有学生闯入金律奖终关,欣慰他们这破落村里终于有天出了个博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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