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安客栈怪事谭(56)
柳盛也走到堂外,喝到,“肃静!”
然而并没有人理他。
最后是一群捕快蜂拥而上,才把沸腾吵闹的人群给镇压住,打架的纷纷拖出了门外。
而一早就躲到了一边的重六和松明子则安然无恙。
目睹了全过程的松明子目瞪口呆地瞪着重六,“你刚才跟那个人说了什么啊?”
重六若无其事,“没什么啊,聊了聊天气。”
“聊个屁天气,你肯定是说了什么!”
重六啧了一声,眼珠往大堂那边一转,忙道,“趁着这会大乱的功夫你不如赶紧去跟你师兄求求情啊!”
松明子看此时柒曜真人站得离大堂门口比较近,捕快又都在忙着处理群众混战,确实是个好机会。他踌躇片刻,只好硬着头皮凑过去,低声道,“师兄!”
柒曜真人没有转头,只是眼珠子微微瞥了过来。
松明子在心里翻了一万个白眼,但面上还是做小伏低,“师兄!你这是干什么啊!”
柒曜真人冷冷地道,“这儿没你的事。”
松明子只觉得脑壳发疼。他师兄这又是生了什么气?
“师兄,这朝廷的事咱们清修之人就不要掺和了吧!给我个面子,咱一起回去好不好?”
柒曜真人却冷哼一声,“现在知道要回去了?你成日里和一些歪门邪道混在一起败坏师门,我还没有惩治你,你还敢在这儿大放厥词?还不退下!”
松明子莫名其妙又挨了一顿骂,心里头也窝着火。正想怼回去,却见柳盛带着几个捕快回来了。柒曜真人瞪了他一眼,便转身走进大堂深处,再次拿起了那块羊皮。
重六正暗道不好,却在此时一名官兵匆匆跑进内堂,将一封书信一般的东西交给了徐寒柯。
看到那封信,重六才终于松了口气……
总算来了……
只见徐寒柯莫名其妙地看着那军官,慢慢拆开信。阅读的过程中,他脸上原本胜券在握的悠然自得渐渐褪去,脸色变得苍白,眼睛里迸射出怒色。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如刀子剜向祝鹤澜。
徐寒柯向来都是一副悠然自得一切尽在掌握的潇洒模样,露出如此毫无防备的怒容,也真是罕见。
而祝鹤澜一脸若无其事地坐在地上按摩着自己的膝盖,似乎全然不知道他正在读的是一封什么信,也全然不会担心自己可能要遭受的刑罚。
堂外的喧嚣已经被评定了,可是堂内却仍旧一片安静。
柒曜真人见他神色不对,便温文道,“宪司大人,是否要继续?”
徐寒柯放下信,却将那信纸抓得那样紧,几乎团成了团。半晌,他才用一种紧绷的声音道,“案情出现新的疑点,暂且退堂,改日再审。”
此话一出,不仅仅是在场的诸多捕快官兵,就连他身后的柳盛都露出了不可思议之色。
“大人,你确定?”柳盛难以置信地问道。
这可是要向皇帝交差的堂审啊!什么都还没问出来怎么就退堂了?
“把疑犯押回去!”徐寒柯猛地起身,拂袖道。似乎不愿意多做解释。
柒曜真人便将那羊皮古书揣回袖中,退到一边。当官兵来将掌柜扶起,将他带下去的时候,掌柜忽然回过头,视线精准地落在了重六身上。
祝鹤澜对重六露出了一个十分欣慰的笑容。隔着一段距离,重六却感觉自己几乎能听到掌柜用特有的不急不缓的语气跟他说:六儿,你做得很好。
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的同时,重六却也忽然开始起疑。
整个过程中,掌柜似乎一点都不紧张,全然不认为自己会真的受刑。
难道他预料到自己会做些什么?
问题是……掌柜怎么会知道自己可以做到这件事?
重六忽然有种……自己是不是被掌柜算计了的怪异感觉。
第41章 苏郎扇(8)
离开县衙后,松明子心神不宁,告诉重六他需要去见他师兄一面,便不见了踪影。
重六一人先转去了辕门附近,在杂事板上看了看,在几张寻狗寻猫启事的告示夹缝里找到了一段七言绝句。他看着那几句风花雪月无甚特色的诗,推算了一下时日,心中大概有了底。
徐寒柯的父亲乃是当朝户部尚书徐荆山。在原本太子一位的争夺中,他被认为是忠王一派的重要臣僚。但是在忠王因怪病暴毙后,大皇子在一众老臣的力保之下被释放出了冷宫,很可能会重新封为太子,徐家的地位也岌岌可危。
这或许就是为什么徐寒柯这么急于找到一些可以让他获得皇帝信任的“宝藏”。
这些消息,就算不是在京畿地区生活多年的人也都很容易知道,重六也自然一清二楚。重六还知道,这徐荆山原本就是个贪婪、狡诈、喜欢玩弄权术且胆大包天的人。他与西域的螺先国、长奇国以及翁西国都有秘密往来,且就连三皇子之死,他也缠绕其中。
重六虽知道这些消息,但到底不是负责京畿地区的消息收集记录的人,因此手中没有细节和证据。而他联络龙王面具,便是要通过师门那细密复杂且全然匿名的网络,拿到一份关于徐荆山与忠王谋害三王子的详细报告。
获得这份报告后,他便能得知证据和证人目前的所在。而这份报告中,明确地涉及到了忠王滥用从掌柜那里取得的须虫瘴的过程。显然,忠王对于秽的知识远比他在掌柜面前装出来的要多。有一名方士在暗暗地支持他。
这名方士的身份明前还不明确。
因此,如果徐寒柯硬要逼迫掌柜,硬要往下查,便会查到他自己的父亲头上。此消息一旦被太子知道,徐家被连座都是有可能的。
重六根据这些详细信息,写了几封书信,通过师门中比千里马快上数倍的消息传递网络,分别走向几个不同的人手中。
证人和证物会被立刻转移,徐荆山会被以太子的名义警告,太子那边会得到一些模棱两可似是而非的消息,但足够给徐荆山施加压力。
只要徐荆山一害怕,必然会命令他的儿子停止追查任何与忠王有关的人或案。
按照重六的推算,徐寒柯迫于压力释放掌柜,应该就在这几天了。
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他稍稍安心。可是目光一转,又在那七言绝句的下面看到一张小报,报上写着一则悼文。
重六看着那悼文,刚刚放下去的心又悬了起来。
使用朱砂令,到底还是有些太显眼了,以至于……
青龙先生要在十天后召见他……
重六紧张地咽了口唾液,强迫自己若无其事地转身回客栈。天梁城中加上他至少有三条线,他不确定周围这些一起看热闹的老百姓中,有哪些面孔是隐藏在面具之后的。他不能暴露自己平日里的身份。
回到客栈,朱乙小舜福子九郎全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公审情况如何。重六见堂子里没什么客人,才小声说,“说是案子出现新的疑点,先不审了。”
小舜听完,抓抓头,不确定地问,“那是好是坏啊?”
重六笑道,“好事啊!总比掌柜当众受刑要好吧!”
“那姓徐的之前耀武扬威的,怎么说不审就不审了?”廖师傅靠在柜台上,端着茶壶,面上似有疑色。
重六耸耸肩膀,“我也不知道。他们当官的想什么,咱也猜不透。我看咱们可以准备些保释金,搞不好能先把掌柜保出来。”
朱乙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行,六哥,都按你说的办。”
然而事情并没有想象中顺利。他和廖师傅把钱箱里大半的钱都取了出来,只留下少许维持客栈运转的款项。可到了大牢一问,得到的回答是虽然准许付钱保人,但数目远远超过他们手上有的。
重六和廖师傅一路盘算着看看客栈里还有没有什么可变卖的东西,或是去掌柜屋子里找找看有没有小金库。一回客栈,却见堂子里坐着一名穿着讲究的陌生人。
朱乙跟重六低声说,“这是国师派来的,说是来找掌柜取东西……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就让他在这儿等你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