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派都是魔鬼(3)
段寒生夹了片酱牛肉放入口中,发现肉质不错,就是烧得有些老了,他又把豆腐花中的香菜挑出来放桌上,再一勺一勺地挖了吃。
秦隐看着满桌的香菜,瞪大了眼睛道:“你还挑食啊?”
“挑食怎么了?”段寒生气定神闲:“吃饭睡觉乃人生两大快事,不能吃的心情舒畅,又怎么好意思说自己吃过这顿饭了呢?”
秦隐挠了挠脑袋:“那你为何不直接让小二别放豆腐脑,还能省下挑菜这道步骤。”
段寒生不肯承认是自己忘记说了,便胡诌道:“当然是我享受挑菜的乐趣。”
“原来如此。”
秦隐半懂不懂地点了点头。
许是那表情太无辜,段寒生油然滋生一股罪恶感,于是不再说下去,低头默默喝了两口豆腐花。
茶铺生意不错,掌柜却郁郁寡欢。
等秦隐填饱肚子,抱起兔子,扬声问道:“请问有生的胡萝卜和青菜吗?”
小二正在给另一桌端茶送水,掌柜的托着腮当没听到。
待段寒生咽下最后一粒米饭,小二才招呼完别的客人,歉意地拿来青菜和胡萝卜。
“唉,客观实在对不住,今儿是欢宜院头牌牡丹姑娘出嫁的日子,我们掌柜的对牡丹姑娘思慕已久,如今思慕化为泡影,难免失魂落魄。”
段寒生粗略打量了那掌柜的一番,肥头大耳,臃肿不堪,走路时脸部的赘肉还跟着节拍抖了一抖。
他仰身靠至椅背上,晃了晃折扇,忍不住调侃道:“你家掌柜倒是生性风流。”
小二还想说什么,一阵阵敲锣打鼓声,从街面另一头由远及近,缓缓而来。
“呜呜呜,我的小牡丹!”
那掌柜伴随着唢呐声,突如其来爆发出的雄厚的痛哭,震得几位客人们浑身一震,纷纷匆忙结账走人。
小二捂住耳朵:“您瞧瞧,说曹操曹操就到,可不就是牡丹姑娘的迎亲队来了么!”
段寒生好奇地问:“这牡丹姑娘既然是头牌,所嫁之人必然不同寻常吧?”
“唉。”小二摇头惋惜:“那人是赵家庄庄主,确实家财万贯,门庭赫奕,可也是个糟老头子,早已步入知天命的年纪,牡丹姑娘才刚刚二十出头,你说如何让掌柜的不痛心疾首?”
“赵家庄?”
段寒生觉得耳熟。
小二不屑:“不就是那第一大派虞清门下的钱庄吗?仗着有虞清门撑腰,耀武扬威的。”
段寒生忍笑回道:“恕在下直言,赵家庄庄主至少财力雄厚,你那掌柜,除了年纪稍稍胜出,其他无半点优势,你还是劝他还是踏踏实实地做生意,别再白日做梦了。”
掌柜的原本处在自己世界,谁知一听段寒生的话,像被踩到了痛处,顿时拖着肿胀的身躯,怒气横生地赶他们离开。
“走走走!我们这不欢迎你们!”
两人被赶到了外面,马儿喝了水精神还算充沛,发出一声长鸣。
“你为何要激怒那掌柜的?”
秦隐惋惜地看着木桌上还未啃完的一点胡萝卜。
段寒生懒洋洋道:“你身上可还有银两?”
秦隐摸摸口袋,摇了摇头。
他的银子在前几日买马和住宿上花费殆尽了。
段寒生摊手:“我也没有。”
秦隐垮下脸:“难道我们刚才吃的其实是顿霸王餐?”
“嗯哼。”段寒生牵着马儿往前走,悠悠道:“别傻站着了,待会儿等那掌柜的反应过来,指不定会把你那只肥小兔抢过去抵债。”
秦隐面色一白,也不敢往回看了,慌慌张张催促道:“我,我们还是快点离开吧。”
☆、第四章
街头人流攒动,热闹的很。
段寒生坐在马上比人走得还要慢上几分。
迎亲队伍排成一条长龙,新娘子的花轿和他擦肩而过。
此时刮起一阵秋风,吹起轿帘,轿中女子正巧抬手掀去了红盖头。
手指修长洁白,美如柔荑,没有一丝瑕疵。
紧接着,段寒生又瞧见了她的面孔。
峨眉青黛,明眸流盼,她身着大喜红裳,笔直地坐着,神情淡淡,看不出是喜是悲。
长相的确称得上空灵绝美,难怪茶铺掌柜对她念念不忘。
只是她的表情有点过于平静了,乍一眼望去,让人心中透着一股子凉意。
秦隐问:“她就是杜丹姑娘?为何在花轿上就掀去了红盖头?”
段寒生耸了耸肩,回道:“大概对这段姻缘不满吧。”
秦隐唏嘘不已:“女子貌美,最后却嫁给六旬老头。”
“你觉得可惜?”段寒生调笑道:“怎地小小年纪就想媳妇了?”
秦隐猛地涨红了脸,结结巴巴道:“没,没有!寒生才,才该成婚了……”
出了安喜镇,路野开阔,不一会儿便到了山脚下。
段寒生从行囊中拿出一张薄如纸的□□套在脸上,转眼间,清俊少年变成了相貌平凡的普通男子。
秦隐还为刚才的话题怏怏不乐,说话也闷闷的:“你变装作甚?”
自然是还未想好如何面对钟清墨。
段寒生尴尬,一时半会又说不清,只得粗略解释:“天岐宫和虞清门的掌门有些渊源,钟清墨见到我必会认出,万一刚巧碰到他老人家心情烦闷,怕是会把我们俩统统扔下山去。”
秦隐奇怪地问:“钟清墨很可怕吗?正派掌门不应该都是慈眉善目,亲切和蔼的吗?”
当年钟清墨还是文穆锦时,张无痕命人按着他的头眼睁睁看着自己父亲被处刑,母亲劫囚被抓,拼死反抗,已死在牢狱里,文父死后,他又被废除武功扔下山崖,如此悲惨过往,可能会淡去,却绝对不会被遗忘,这条疤痕定牢牢刻在他的灵魂里,永远无法抹去。
可时间不等人,张无痕的毒酒只有三个月的潜伏期,一旦毒发,他苦不堪言,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但段寒生依然心里发虚。
“我们应当循序渐进,循序渐进……”
秦隐摇了摇头,心道这钟清墨定不是什么好惹的人,不然寒生怎地一提他就欲言又止,神情慌张呢?
循序渐进的方式便是在山脚处排队。
让段寒生意外的是,山路口竟聚集着几百多号人。
那几百号人里有六旬老人,也有刚及弱冠的青年,更多的则是十岁不到的奶娃娃,身边还有父母陪同。
秦隐茫然:“他们在干什么?”
段寒生见此情景便了然了七八分。
“虞清门正在广招弟子,这些人必然是想被招致麾下,不过在我看来,其中只有小部分人的确有真本事,绝大多数都是来碰运气的。”
秦隐眨了眨眼睛:“你如何看出来的?”
段寒生往六旬老头那一指:“你看这人,都快入土的年纪了,虞清门收了又有何用处?”
“再看他们。”
段寒生手指转了个弯,将附近几个壮汉一一点名:“虽然表面健壮,实则脚步虚软无力,估计只会些拳脚功夫,手又带厚茧,说明平时练武没少下功夫,然而他们过了习武的最佳年龄,又天赋平庸,此等资质,连普通门派都不大会要,更别说虞清门了。”
秦隐恍然大悟,随即转念一想,忧愁布满了整张小脸:“可我从小不通武艺,师傅教我十遍,我还不一定记得住,虞清门肯定不会收我入门。”
“这倒不一定。”
段寒生努力将脑中关于钟清墨的烦恼挥散出去,宽慰道:“天生我材必有用,你不通武艺,指不定别的方面尤其出色。”
秦隐眼睛一亮:“要是我们进了虞清门,是不是可以接受掌门亲自传授得功法了?”
段寒生拿折扇敲了敲他的脑袋:“虞清门人才济济,哪会招什么门内弟子,即使我们进去,大约也是做扫地洗衣之类的杂活。”
秦隐沮丧地叹气。
烈日当头。人群渐渐等得不耐烦,骚动起来。
正在此时,一个脆生生的声音自他们身旁响起。
“你们也想入虞清门?”
段寒生定眼一看,原来是个娇滴滴的年轻小姑娘。
这姑娘看上去和秦隐差不多大小,十四五岁年纪,头发乌黑,挽着垂鬟分肖髻,她提着绮罗裙,一脸高傲地打量着他们。
少女的面色红润,衣着华贵。
段寒生又将余光扫过她身后几名随从,皆是一副面黄肌瘦,弱不禁风的模样,不禁略感诧异。
“嗯!姑娘也是吗?”
秦隐没察觉到少女眼里的轻蔑之意,见她长得可爱,便把兔子放进篓筐,想要行礼做揖。
谁知小白突然蹦起,往少女怀里钻去。
少女可不喜欢小动物,她柳眉倒竖,击出一掌就要劈死这只兔子。
秦隐吓了一跳,两条手臂下意识朝少女的胸口探去,想要将小白拿回。
“你做什么?!”
少女嫌恶地皱眉,一把抓住他伸来的手臂,暗中使了七八分的力道。
秦隐受不住这样的力道,眉心冒出密密的细汗。
眼看再这样下去手臂不保段,段寒生迅速持起手中折扇敲打在她手腕处。
这一下看着不轻不重,那少女锢紧的手指却迫不得已地松了松。
秦隐挣脱束缚,这才面色惨白地把手臂收了回来,他左右张望,小心翼翼地将窝在地上的兔子抱回,才小声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
“你道什么歉。”段寒生悠悠道:“她是来找我们麻烦的。”
秦隐一听,立即闭上嘴巴,警惕地怒视她。
少女没有搭理他们,自顾自看着自己的手腕,若有所思。
“没事吧?”段寒生掀开秦隐的袖子,发现白皙的手臂处已经布上青紫的淤青。
秦隐一被提醒,才惊觉疼痛,整张小脸拧成一团:“诶……诶……有……有点疼。”
“哈!”少女闻音,放下手腕,嗤笑一声:“如此娇弱不堪,还想进虞清门?痴心妄想不成?”
“倒是你。”
她又侧头瞅了段寒生一眼:“长相虽然平庸,却有些本事。”
说完,少女突然出手,朝着段寒生脉门袭去。
段寒生不想图生事端,一转折扇,不动声色拨开了她的手。
这小姑娘不知习的什么功夫,刁钻得很,手被挑开后,身形如泥鳅一般油滑,三下五除二就把段寒生的骨骼摸了个遍。
“恩?你体质极阳。”少女眼珠子转了转,不知在动什么歪脑筋:“这么罕见的体质,抓来当药人倒是不错,可惜呀可惜……”
段寒生扬声道:“姑娘的药人够多了,莫再拿鄙人的身体开玩笑了。”
她向来热爱炼药,故身边必带药人。
“你竟看出了门道。”少女脸庞划过一抹赞叹,随之又被贪婪取代,手指往段寒生的腰带滑去。
段寒生被气笑了,擒住她的手腕将其背过身,手指扣住脉门,稍稍用力。
少女脚一软,差点跌跪在地上。
段寒生凉凉道:“不如我们打个赌,看是我先不让你好过,还是你先把我送进药炉?”
这小姑娘到底年纪还小,被急转直下的形式整得发怵,又碍于面子,梗着脖子不肯退缩。
“你……你要做什么?”
段寒生尽量让自己的笑容和蔼些:“不做什么。小妹妹,你若是想找存在感,对面那群有的是,但请不要来打扰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