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圆子心说那就奇怪了:“只是看厂公今日下朝时心情明明还可以,方才却……”
宁兰时明白他的意思,他本想问一句今日早朝发生了什么吗?但话还没出口,宁兰时就微停了下,改口道:“我也不知。”
他又换了个话题:“昨夜……厂公为何会来找我?”
小圆子唰地一下就跪了下去磕了个头,完全不带犹豫的:“殿下,是奴才让人通知的厂公。厂公说您有任何事都要报给他,所以……”
小圆子也不是卖穆晏华,因为这事宁兰时显然是知道的。
“嗯。”
宁兰时摩挲着手里的书角,声音轻轻:“你别怕,我不是怪你。”
小圆子这才站了起来,宁兰时瞥了眼他额头的红印:“……你去上点药吧。”
小圆子摸摸头:“殿下,这点小伤,奴才没事。”
他说着,还冲宁兰时露了个憨憨的笑。
宁兰时也勾了勾唇,也没再说什么,只低头去看手里的书,心里想的却是——
穆晏华这样的人,有全心相信人的时候么?
第26章 26
江解意自幼便有神童之名。
她父亲, 也是宁兰时的外祖父,更是国子监祭酒。
所以她无需让外人开蒙,自家就能教她许多。
她六岁时便能引经据典, 十二岁上女学,也是那年,说媒的都要把江家的门槛踏破了。
江家是书香世家, 家中从官者其实是少数, 多数都是学士, 大半族人都和学问有关,江解意在时, 家中还有一位钦天监和一位皇子师。
也是她十六岁那年在京, 被和夏士诚去猎场的皇帝一眼相中,一道圣旨入宫,便失了自由。
入宫后江解意升妃位很快,因她家中并无朝中重臣, 又过于清廉, 夏士诚对她也算是放心,并不多加打压,皇帝也因此格外宠爱玉妃。
却也就此遭来嫉妒,尤其——江解意怀孕了。
江解意并不是夏士诚意属的太后,他觉得她太聪明了,而且是个看不到“利”的女人, 这样的女人, 哪怕自负如他, 也会诞生出掌控不住的想法。若是做了太后, 只怕这大乾的天又要变一变了。
于是在他的默许下,一场完全是栽赃的谋逆之罪压在了江家的头上。皇帝哪怕知道这有问题, 也只能闭着眼睛写下圣旨——
江家一族两百一十七口人,嫡支全部入狱、斩立决,旁支女子流放、男子充军。
当时自然有人为江家申辩,但第一批被当庭杖杀后,这京城便成了哑巴,只能瞧着那鲜红的血流了一地。
而玉妃,则因为怀孕特赦。
即便生下了孩子后,无论男女,也可以只是贬入冷宫。
但江解意何其聪慧,她明白夏士诚忌惮她的聪明,明白他们害怕她能利用皇上的宠爱,教皇上翻盘,所以她选择以自己的死来换宁兰时的一条生路。
她死了,宁兰时在这宫中、京中,便彻底无依无靠,那些人便能安心了。
当然,江解意不是没有想过,也有可能宁兰时也会被秘密处死,可她活着,他们母子俩在这乱局中也只有死路一条,倒不如她以命作赌,赌老天能怜爱这个孩子一点,让他能够活下来。
她不求什么,只求他能够活着,看一看这世界。
……
宁兰时缓缓合上了手里的册子。
他看向窗外的夕阳残辉,哪怕知晓那时穆晏华甚至还没有跟着夏士诚,他还是抑制不住地有几分迁怒。
东厂。
锦衣卫。
宁兰时轻轻呼出了口气,强行平复了自己的心绪。
册子上大概是精简过的内容,故而没有说除却夏士诚,到底还有谁是江家覆灭的背后推手。
他想知道。
宁兰时垂下眼帘,无波无澜地望着手里的册子,已然冷静了下来。
故而在晚膳时,穆晏华并未出现,小圆子也低声说:“厂公让您先用,他有公务处理。”
宁兰时看了眼身侧空空的位置,下定了决心,轻声说:“好。”
小圆子就默默退到了后头等待他的吩咐。
宁兰时吃得比平日少了大半,到晚上该睡的点时,也还没睡,而是执着书卷,撑着脸侧慢慢翻着书页。
小圆子就借着换茶的功夫去让人报给穆晏华了。
穆晏华在东厂,听到来报,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手里的刑具,凝望着面前吊着的血人。
他缓缓走近那血人,用手里的东西挑起了对方的下巴,看着脸上都没什么好肉的人,轻啧了声:“没用的废物。”
这话一出,牢房里瞬间跪了一片的人。
穆晏华又用铁签勾了一下对方指甲盖都被挑完了的手,转向了跪着的程归:“三天时间,你们把这刑具全用上了,人都快死了,却没见着吐出一个字,程归,你这锦衣卫指挥使要不别当了?”
程归心道这阎王今天又犯什么病:“……属下无能。”
赵宝想帮他说话,但穆晏华今日气压确实恐怖,故而他也不敢多言。
穆晏华淡淡:“他家中妻女呢?”
赵宝忙道:“锦衣卫那边看在他家中,这几日都未曾出门,还活着。”
穆晏华扬眉:“三日没出门,家中怕是也没了食材。”
他扫视了眼挂着的血人:“他那女儿才六岁吧?这么小,伙食没跟上,长不好的。”
穆晏华随意道:“我记得锦衣卫有个伙夫做的红烧肉甚好,在他身上挑块肉割了送去吧。”
说到这时,穆晏华扯起嘴角,笑容不见眼上,也因此冰冷得很:“等人吃完了再告诉她们那是什么肉……”
后续不需要穆晏华再说,刚被盐刺着伤口醒来了的人就含糊道:“不、不要……”
“为何不要?”穆晏华转身,一把揪起他的长发,勾着嘴角:“虽然你们都在外头骂我恶鬼、阎王,但其实我这人心善得很,你不说,没关系。但你妻女在家中饿这么久,总归也不是个事,可东厂和锦衣卫的俸禄有限,如今肉价高昂,兄弟们掏不出这点钱来,只好从你身上出了。”
男人光是想到自己妻女得知自己吃的是什么肉会如何,心就比刀剜得还痛:“说……我说……”
他崩溃道:“我、我确实看见了……那日我看见一个戴着面具,穿着黑袍的男人给了她一包东西,但、但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还有那个男人,我也不知道是谁……我只知道他很高、很壮,像是军中之人……”
穆晏华扯了下唇角:“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和他不认识、和那婢女也没什么关系,却帮他们瞒这么久?你当我傻?”
男子动动唇,可穆晏华不等他说什么,就道:“直接去将他的妻女请来吧。”
“……汪秋!”
男子用尽全力大喊:“他说他叫汪秋!他救过我们一家的命!”
穆晏华松手、转身:“去查。”
跪着的一片人登时动了大半,只有程归还跪着。
穆晏华走到他跟前,抬脚用鞋尖踢了踢他的肩膀:“心慈手软,难成大事,我同你说过多少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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