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碰见好几个回去做饭的,刚好碰到隔壁桂花婶子,两人一起往回走,还没进村,和另一条田路过来的裴厌撞上,他同样背着一筐子草,因为太高,得亏筐子塞满了,能看见上头冒出来的野草。
顾兰时没有之前见他的紧张感,浑身散发出颓丧。
刘桂花看一眼裴厌,她没话和对方说,就没言语。
顾兰时看一眼裴厌,他不敢有话说,同样没言语。
裴厌目光漠然扫过两人,他腿长走得快,没几步就将身后人甩远了。
他模样竟有几分坦然,看顾兰时的眼神也分明是陌生人的感觉,这让顾兰时张大嘴巴,一时心绪竟有些复杂难堪。
敢情真的是他一个人在丢脸。
对裴厌来说,估计是甩掉了一个麻烦,他越想越丧气,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刘桂花不知道他俩之间的事,以为他是害怕裴厌,小声劝道:“嗐,脾气大又怪异,用不着太害怕,咱又没惹他,他不就这样,不过心地还算好。”
顾兰时勉强打起精神,说:“我知道,婶子,不过是想起别的事。”
知道他亲事总不顺,刘桂花没敢在这上多说什么,只笑着让他多宽心,俗话说船到桥头自然直。
顾兰时听她说了一堆,在旁边点着头答应,人家好心劝解,总不能当没听到。
直到进门后,他一边洗手一边出神,到最后也说不上哪里来的脾气,气到在院里啊一声哀嚎,许是太悲愤太大声,拴在后院的二黑汪汪叫起来,连忙捂住嘴巴,害怕被两邻家听见。
他心中有股气,横冲直撞出不来,也不敢对别人讲,干脆进了屋,一头扑在炕上趴着,最后咬住被子角在炕上滚来滚去,乱七八糟撒了一通气。
发泄完后心中竟然开阔起来,不再郁结难受。
收拾好炕褥,顾兰时坐在铜镜前重新束好头发,气势汹汹站起来后斗志重扬,咬牙切齿挽袖子。
上回裴厌放狗咬他这事就当过去了,他不同对方计较,可眼瞅着一过三月二十生辰,四月他娘就要托人踅摸亲事,他不能再丧气下去,得再试试,大不了、大不了再丢几次脸。
他进灶房切菜切的咚咚咚震天响,连隔壁都能听见,还以为是在剁肉馅。
心中想法无疑是好的,但怎么找机会去堵裴厌实际有点难,地里的活不能推脱,要说出去挖野菜,指不定就碰到村里其他人,平时出门还都是和竹哥儿一起,实在有点难。
直到三月初,村里钱义和他爹钱老二病死了,才叫他找到一点机会。
村里死了老人一般全村都要帮忙,挖坟抬棺都是体力活,肯定是汉子去,地里的活儿就落在妇孺身上,而且一些妇人夫郎也得去钱家帮忙。
钱义和大娘是曹小巧,好在她只是大娘,虽然在二房家指手画脚,但钱义和媳妇和老娘是拿事的,别人都不听她,只当她在放屁。
为此曹小巧气的在灵堂前骂人,连里正都训斥她胡搅蛮缠,最后被儿子钱丰连拉带拽弄回了家。
这些场面顾兰时都是听他娘回来后说的,他没出阁,还算作是孩子,不用去帮忙,留在家里照看做饭,心里盘算着要去找裴厌。
这几天裴厌应该都在地里忙,只能等傍晚裴厌回家做饭的空档去。
晌午顾铁山拿了铁锨和周平一起上山挖坟,苗秋莲也去了钱家,顾兰瑜带着顾兰竹去地里拔草,家里就只剩他一个。
院门大开,顾兰时要去后院喂牲口,走到前面准备关院门,不曾想裴厌从村后过来了,两人正好碰见。
裴厌依旧背着竹筐,想来是吃过饭去地里拔草。
村里年轻有力的汉子都去帮忙挖坟固墓,顾兰时一愣,想起村里无论红白喜事都没人去喊裴厌,他总是独来独往。
村里家家都有老人,别人家死人后若不去帮忙,日后自己家老人死了也不会有人来,是要沦为笑话的。
顾兰时看见那双凉薄倦世的眼睛后明白过来,裴厌根本不在乎。
第35章
河流蜿蜒曲折,尽管往前奔流,但并非所有河段都是直路,若沿河岸走,往地里去有一段弧形河湾,要多走些路,从村子里径直经过到底近些。
扫一眼再次撞见的顾兰时,裴厌没有任何停留,走过后听到顾家院门关上的声音,他心中没什么波澜。
本该是下地干活的时辰,村里死了人,倒显得热闹了点,都聚在钱义和家中。
路过钱家门口的时候,听见门口坐着的几个老人说钱老二棺材用的木头很不错,寿衣也是好布料,年轻时挣了点钱,都攒给棺材本了,风风光光去下葬。
说话的人或羡慕或眼红,裴厌听在耳朵里只觉无感。
生生死死,他见了太多死人,连草席都没有,挖个坑就下葬,若战事紧急,连夜撤走奔逃,那些尸首就遗落在原地,风吹日晒下发臭腐烂,直至化作一堆无人相认的白骨。
裹进棺材里又如何,最后也是一把烂骨头,世人终究是一样的,连他自己,死后若无人收尸,不过和那些早已死在战场的人一样。
他大步往前,不想看见了裴虎子。
裴虎子扛着铁锨去山上挖坟,一路和村里人招呼着,面上还挺老实恭顺。
裴厌脚步慢了一下,盯着裴虎子无声弯了弯唇角,露出个冷笑。
裴虎子吓得一激灵,咽了咽吐沫往路边躲,大气不敢出,生怕一喘气得罪了这个活阎王。
直到裴厌走过去后,他小心回头看一眼,赶紧加快了脚步往山上赶,只想远离对方。
说起来他是家里老三,说老二也可以,毕竟裴厌被撵了出去,上头有老爹和一个大哥,帮忙挖坟这事原本轮不到他。
可惜裴兴旺在山里摔破头后总喊头晕乏力,见天儿在炕上躺着不敢多动弹,而裴胜被裴厌砸断了右腿,花了不少银钱救治,最后还是落下病根,成了个瘸子,顶多在地里拔拔草,扛麻袋亦或是别的重活如今还不能干,腿脚不稳当,容易跌倒,他自己摔倒还好,若米面掉在地上实在太心疼,裴家人也就不让他干。
本是健全人,腿脚灵活身体有力,自打瘸了腿后,裴胜心里也有了毛病,不愿见人,也疑神疑鬼的。
一旦发现别人说悄悄话,就觉得是在背地里嚼他的舌根,要么同人争执谩骂起来,要么就是回家摔东西发脾气,弄得鸡犬不宁,如今更是不情愿出现在人多的地方,有时连地里拔草都不去,窝在炕上一睡就是一整天。
他媳妇方云原是最以他为天的,如今却有些烦了,家里两个伤病的人,一旦抓药,花钱跟流水一样,一年到头才能挣几个钱,全白干了,连全家这些年的积蓄眼瞅着就要折腾个精光。
她还有两个儿子以后要娶妻,汉子却没法干活挣钱了,心中本就不痛快,裴胜在家里发脾气时连她也骂,骂得狠了她哪里能忍,况且她早就说过别去招惹裴厌,占着理呢,撂下手里的活两人就争执起来。
叶金蓉偏向自己儿子,帮着裴胜骂她,方云越发恼怒,指着婆婆鼻子一连串脏话不带歇的,他家如此热闹,连邻居都在外面听墙根偷笑。
裴兴旺和裴胜作为家里正值壮年的汉子,父子俩一个赛一个伤得重,裴胜还能干点活,裴兴旺几乎成了个拖累。
他瘫在炕上听见外面的动静面色枯槁灰败,早没了以前打裴厌的狠劲,有亲戚来看他,一见面色如此,暗地里都说估计活不长了。
裴虎子心中也不痛快,如今家里就他一个能干活的汉子,重活可不都落在他头上,一天到晚累得直喘气,回到家里又要听他们骂仗。
于是他也发脾气,试图端起家里掌事的架子训斥其他人,却被大嫂和大哥一起骂了个狗血淋头,说他忘恩负义,翅膀刚硬就翻脸不认人了,他灰溜溜讨个没趣,只得闭嘴。
至于裴春艳,她年纪尚小,又是个姑娘,在家里本就没两个哥哥受待见,平时跟个闷葫芦似的,话也不多,每每躲在自己的小屋子里不敢出声,等平息后才猫着腰出来帮忙做饭干活。
没了壮劳力,又有七八张嘴要吃饭,裴家穷苦是迟早的事。
想到这些,裴厌少有的心情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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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做好饭,顾兰时焦虑紧张,有点坐立不安,见他爹扛着铁锨一头汗回来了,他倒好茶水说一声,出门去地里喊顾兰瑜和顾兰竹回来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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