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明很客气地朝他抬了抬手:“二哥。”
康王却并不受他的礼,冷冷地道:“老四,你最近很得意是吧?”
惟明无辜地道:“这话是从何说起,还请二哥明示。”
康王平视着他,眼中满是愤怒之意,厉声斥道:“你要与我斗,那便在朝堂上堂堂正正地斗,在后宫里玩弄心计、挟媚争宠,算什么本事!”
他们两个就站在百官来往的御道前,声音稍微大一点,对话就会被路过的官员听见,康王性情率直,惟明可丢不起那个人,当即正色答道:“禁中之事,岂容臣下公然议论,还请殿下慎言。”
康王皱眉鄙夷道:“你不必在这里假惺惺地装好人,你以为本王不知道你存的什么心思?无非是想借陷害本王母妃来打压本王!还真不愧是你那宫女娘亲生出来的好儿子,挑中的女人和她一样,也是个不折不扣的狐媚贱婢!”
惟明打出生就没有母亲,所以在后宫中并无耳目助力,也从未打算在这上面钻营门道。再者他又是个转世的身份,其实很难说有多深的母子亲情。可那毕竟是给了他一条命的娘亲,那怕只是为那十个月的缘分,他也不能容忍康王信口狂吠:“好教殿下知晓,我母亲生前为圣上九嫔之一,追赠淑妃,行过册封之礼,告过天地宗庙,我倒不知道殿下一口一个贱婢是在说谁?”
“圣人择采淑女,经纪内治,后宫自有法度,殿下恨不得把这些事喊的人尽皆知,是对哪一桩哪一件不满,不去父皇面前进言,反倒来拦我的路,难道还想要大理寺替殿下主持公道不成?!”
他一旦动怒,声色俱厉,压力犹如山石巨浪劈头直下,登时把康王的气焰打没了大半。康王犹自拧眉怒视着他,还待找补几句,那边尚恒已走到了跟前,面上带着三分笑意,款款问道:“二位殿下是做什么呢?奴婢听着似乎是遇见什么事了,可要帮着殿下们排解排解?”
惟明没接茬,康王纵使心情不佳,也不敢对皇帝的心腹使性子,勉强笑道:“没事,本王与四弟说几句家常,有劳尚公挂怀了。”
眼看这架是吵不下去了,他瞪了惟明一眼,忿忿地拂袖而去。尚恒那老狐狸八风不动,依旧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小声对惟明道:“昨日吴贵妃因触怒陛下被罚禁足半年,康王殿下想是心疼母妃,所以有些乱了方寸,殿下莫要放在心上。”
惟明也是个翻脸如翻书的,顷刻间收敛了怒容,风度端庄地朝尚恒谢道:“原来如此,本王知道分寸,多谢尚总管方才解围。”
尚恒和他可是有实打实的旧交,看在易大有的份上也要卖他的人情,淡淡一笑,侧身还礼,恭敬地道:“不敢当,殿下折煞奴婢了。”
晚间迟莲过来,听惟明说起此事,皱眉道:“我也是今日才听说这件事,正想和殿下说,却没料到康王率先发难了。”
“此事起因原是皇帝在陇山行宫时临幸了一位宫女燕氏,听说弹得一手好琵琶,颇得皇帝欢心,不仅将她带回宫中,甚至隐有专宠之势。燕氏月前刚升为婕妤,吴贵妃或许是想敲打她,便命她抄写百卷心经,结果伤到了手,被皇帝知道后发了顿火,将吴贵妃禁足,不许她再管六宫诸事了。”
惟明若有所思:“难怪康王发火,倘若吴贵妃因此恩遇见疏,燕婕妤倒算误打误撞帮了我们一把。”
迟莲道:“她又不是我们的人,查一下就知道的事,康王这火发得也太没有道理了。”
“所以说不要轻易和人结仇,否则他吃饭噎着了都要怀疑是我下的毒手。”惟明放下了床边帘帐,随口道,“康王这一步走的很聪明,他一向是个耿直的性情,遇到不平事只会嚷嚷,今天我们在外面吵架的事肯定会传到皇帝耳朵里,但他的说法就会让皇帝怀疑燕婕妤是我安插进后宫的人,在这个当口上别管是不是真有其事,只要煽风点火,说不定皇帝圣心移转,便消减了对吴贵妃的怒气。而且就算扳不倒燕婕妤,能挫一挫她的锐气,对他们母子来讲也是好事。”
迟莲默然片刻,最后评价道:“好歹毒。”
惟明“扑嗤”一声被他逗笑了,凑过去亲了亲他,安慰道:“放心,以后你应该遇不到这种事。”
迟莲:“……”
他正准备反击,外间忽然传来三声清脆铃响,这代表着秘境外有人找惟明。王府中下人多少都知道内情,一般没有十分要紧的事不会深夜打扰他。惟明与他换了个眼神,从旁边衣架取过外袍给迟莲披上,道:“走吧,出去看看。”
青玉莲花旋转,卧房中流光一闪,现出二人身形。门外,易大有轻声禀报道:“金吾卫端木巽将军到访,求见王爷,现下正在府外等候。”
第58章 芳心苦(八)
端木巽专挑这夜深人静的时候来, 惟明也懒得和他假客套,开门见山地道:“这里除了你我外没有第三个人,端木将军有什么事, 不妨直说。”
隐去身形坐在屏风后的迟莲:“……”
总觉得这话不像是说给端木巽, 而是故意逗他玩的。
此前蚺龙案中, 金吾卫曾帮忙追捕过仇心危,也暗中处理过郑皇后的后事, 其实已与惟明和迟莲有了交集,后来在陇山行宫处理椿龄观的道士遗骸时,端木巽才终于和惟明正式相见, 此后惟明前往梁州, 也是由金吾卫随行保护。可以说两边的渊源由来颇深, 而且由于宫中总是有妖患, 端木巽一回生二回熟,倒是应了惟明先前说过的权臣之路,成了专门帮帝王收拾这些不能见光之事的心腹内卫, 金吾卫在他的带领下更隐隐有崛起之势。
有这层关系在,再加上端木巽亲眼看过惟明和迟莲出手,所以彼此间的观感相当微妙。迟莲甚至有种隐约预感, 端木巽这次前来或许会成为一个关键的转折点,一直挡在他们面前的那座巍峨城门, 终于要向惟明敞开一道缝隙了。
端木巽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能稳稳地坐在惟明对面, 斟酌措辞片刻, 开口道:“下官贸然登门, 是为了王爷主持的西海都督方天宠一案。”
惟明道:“愿闻其详。”
端木巽道:“下官想先请教王爷, 方天宠的案子如今审理到了哪一步, 他是否已经认罪,还有没有转圜的余地?”
惟明一挑眉,语带敲打地道:“机要案情,端木将军就敢这么直接问到本王脸上,你可知道传出去会有什么后果?”
端木巽三指并拢指天道:“下官以身家性命起誓,绝不会外传,若有违此誓,天诛地灭。”
他已经知道世上有鬼神存在,还敢以此起誓,决心可见一斑。惟明瞥了他一眼,答道:“大理寺已尽取了方天宠一干人等的口供证词,他对西海一案供认不讳,如无意外,结案文卷近日便将由三司会印,上呈陛下。”
端木巽问道:“他供述的内容中,是否有关于北陆军的往事?”
惟明道:“此案发生在西海三州,和北陆军并无关系,方天宠虽然曾在北陆军中供职,但问案时并没有细究,端木将军这么问,是觉得本案哪里有疏漏吗?”
端木巽低声道:“不错。不敢隐瞒王爷,下官也曾是北陆军中将士,曾任已故神武大将军卫辰吾的亲兵,那时方天宠正是卫将军手下的亲信副将之一,我们一道共事过数年。乾圣二十二年,卫将军在定方关突发急病逝世,那时我刚调任回京不久,乍闻噩耗,根本难以置信。”
“我自从军起就跟随在将军身边,随侍十余年,卫将军的身体如何我再清楚不过,我想不出什么重病能这么突然要了他的命,先后写信问过十几个军中旧交,可是他们都说此事关系到机密军情,方天宠等人封锁了消息。等将军死讯传回京城时,尸身早已腐烂,无法再辨识死因,只能匆匆下葬。”
“而卫将军死后,他昔日的亲信旧部有的调任,有的被贬,有的没过多久就死在了战场上,卫家也被抄家流放,死的死,散的散,如今在京中已经再无人提起。”
“此事过后,只有方天宠青云直上,转调梁州主持海防,没几年就成了西海都督,如今他东窗事发,我再回想起旧事,越发觉得卫将军死得蹊跷,所以今夜冒昧登门,是想求王爷借此次问案的机会,查明卫将军身亡真相,让故人得以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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