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小小的木水车,只有手掌般大。
它之前摆放在五斗柜里,柜门被夏薰的头撞开,它就掉了出来。
它完全仿制真实的水车缩小而成,上面的链轮能够转动,水车顶部,还雕刻着一只小鸟。
它是夏薰这辈子收到的第一件生日礼物。
没有人记得夏薰准确的出生日期,夏弘熙连他究竟是几月生的,都不记得。
他凭着极其模糊的印象,随便选了一天,当做夏薰的生辰。
这个日子,也没有派上用场。
自打夏薰记事起,就没有人给他过过生日。
夏弘熙会给大哥、二哥,甚至嫁出府的姐姐庆祝生辰,几个儿女反过来,也会给爹娘祝寿。
不管是寿宴还是礼物,都没有夏薰的份。
韶波曾经要给夏薰庆生。
身为他的婢女,她远没有其他院里的丫鬟有钱。
那些人掏得出私房钱,给主人买礼物,韶波掏不出来。
她只能自己亲手做。
她知道夏薰喜欢吃槐叶冷糕,提前备好材料,夏薰生辰当天,跑到厨房去,想要借用炉灶。
厨房的婆子们跟红顶白,常做些损人不利己的事。
她们见韶波是夏薰院里的丫头,压根不把她当回事,不光不肯借,还将她数落了一顿。
韶波气不过,和她们起了争执,准备好的做点心的材料,都在争执中打翻了。
还是夏薰大哥的夫人偶然经过,替她出了头。
她命令那群婆子们把厨房借韶波一用,还让韶波随意取用家中食材。
经历了一番折腾,韶波做点心时魂不守舍。
最后槐叶冷糕也没做出来,只蒸出一块普通的发糕。
她带着发糕回到夏薰房中,将事情经过告知于他。
夏薰一边吃糕点,一边问:
“我要不要亲自去感谢大嫂?”
后来他又想,他大哥夏闻一贯不待见他,恐怕也不希望他去打扰他的夫人。
毕竟大嫂身体不好,不能生育,为了治病,每天还要把苦得吓人的汤药当水喝。
她曾经想过要与夏闻和离,但夏闻很爱她,说什么都不同意,也不愿意纳妾。
只说等夏形生了孩子,过继一个给他就行。
大嫂平素对夏薰也算和颜悦色,比那个从来对他视而不见的姐姐要好太多。
夏薰不愿叨扰她,于是作罢。
一年后,又到夏薰的生辰。
那时他认识祁宴不过数月,就与他相谈甚欢,每天都要翻墙过去找他。
夏薰觉得祁宴长得那么好看,举手投足都是雍容华贵的模样,怎么会住在那么破的地方?
他时常把府里的东西拿去给祁宴,他自己也没什么好东西,不过总比祁宴家里的讲究太多。
祁宴连喝茶的杯子都破了口,不小心就会划破舌头。
那个木水车,当时就摆在他家的架子上。
十六岁生日那天,它作为夏薰的礼物,被他带回了家。
夏薰入狱当天,什么都没有带走,木水车应当还摆在他房中。
他以为它早已腐朽,没想到它好端端地放在祁宴家,连一丝灰都没落下。
祁宴忍着疼,伸手将它抓来,放进夏薰手里:
“如果我知道早那天是你的生辰,我就能准备更好的东西给你了……”
他的话语,仿若一句怅然的叹息。
第18章 玉裁冰
十六岁的夏熏,是个浑身带刺的少年,对人总是小心防范,轻易不肯亲近。
可他初次见到祁宴,就倍感亲切,没几天就和他熟络起来,就像小动物露出柔软的肚皮。
他很喜欢祁宴,他不嫌弃他住的房子破陋,只要寻得空闲,就翻墙来到祁宴的小院里,有时带上韶波,有时带上玉珠。
一旦他把他们俩都带来,祁宴的院子就会热闹得不成样子。
祁宴从不觉得他吵闹,每次都备好点心,温柔地招待他。
祁宴家里能吃到的只有粗茶淡饭,比不上夏府的珍馐美馔,但夏薰丝毫不在意,每次都吃得很开心。
他那时远比现在活泼,一见到祁宴,就围着他叽叽喳喳,把一天中遇到的琐事,一股脑全告诉他。
祁宴于是知道,夏薰在书院读书,那里的夫子和学生都不搭理他,只有一个叫贺琮的人,是他的好朋友。
夏薰不喜欢读书,圣人写的文章背得乱七八糟、上句不接下句,经常被夫子责罚。
他最喜欢做些木头玩意,他告诉祁宴,他做的小动物最像。
他给玉珠做过一个,等祁宴过生日,他也做一个送给他。
祁宴笑着说好。
有一天,夏薰晚膳后才来。
他还是一如既往,和祁宴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话。
他状态和平常一样,脸上还带着笑。
可祁宴敏锐地发现,他好像不太高兴。
夏薰不说,他就不问,耐着性子陪他谈天。
直到夜色浓重,祁回不小心打了个哈欠,夏薰才意识到,他待得太晚了。
他猛地闭嘴,小心翼翼看向祁宴,赧然道:
“你也累了吧?实在不好意思,我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
祁宴安慰他说:
“无妨,我倒是不介意,只是我怕你太晚回去,家里人会担心。”
夏薰小声嘟囔:
“……他们才不会担心我。”
祁宴没有听清,问他在说什么。
夏薰摇摇头,又说:
“如果你真的不介意的话……能不能再陪我聊一会儿?”
祁宴顺着他的意思,陪他漫无边际地闲聊。
不知过了多久,打更人敲梆子的声音从墙外传来,夏薰再次停下。
他已经强拉祁宴聊到深夜,无论如何都不该继续下去。
看着难掩倦意的祁宴,他明白是时候离开了。
夏薰恋恋不舍地从座榻上下去,垂头丧气地穿上鞋子。
等他站起来,却没有马上出门。
在原地杵了一会儿,他厚着脸皮,走到一旁的博古架边,好奇地看着上面摆放的物件。
看了一会儿,他拿起一个木制小水车,问:
“这个东西会不会很贵啊?”
祁宴说:
“不过是木匠做的小玩意,凡俗之物罢了,不值钱。”
夏薰的眼睛顿时亮了,满怀期待望向祁宴:
“那、那你能把它送给我吗?”
祁宴欣然应允:
“当然,你喜欢,随时都可以拿去。”
夏薰笑了。
祁宴看得出来,他此刻的笑意才是发自内心的。
夏薰轻手轻脚将小水车取下,万分珍视地捧在手里,不停摩挲雕刻在其上的小鸟。
祁宴问他:“这么喜欢吗?”
夏薰满眼珍惜:
“喜欢!喜欢得不得了!”
他收好小水车,对祁宴道谢。
“谢谢你!我该走了!”
说完话,他像是害怕被祁宴看穿,逃也似地走到门边。
祁宴喊住他:“夏薰!”
夏薰站定,没有回头。
祁宴起身,来到他身后:
“今天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你为何一定要这个水车?”
夏薰支支吾吾。
“就是,就是……”他挠挠头,不敢看祁宴,“反正你已经送给我了,不能再要回去!”
祁宴看着他的背影,不作声。
房里立刻安静下来,过了一会儿,夏薰受不了这种沉默,自暴自弃,大大叹了口气:
“唉呀……我要怎么说呢!今天是我的生辰!我还从来没收过礼物呢!我想着,要是能从你这里拿个什么东西回去,我就能自欺欺人,把它当做是你送给我的礼物!”
他目光躲躲闪闪,很是羞涩:
“这下好了!被你拆穿了!你就尽情取笑我吧!我不会生气的!就算我有那么一点点伤心,可到了明天,我还是会来找你的!”
他把小水车往祁宴怀里一扔,飞速逃走了。
纵使祁宴连连叫他,他也没有半刻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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