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凭美貌当剑圣[穿书](97)
穆曦微也好奇过落永昼面具底下长相。
“好奇啊?”
落永昼问他。
穆曦微点点头,又觉得自己所言有点不太妥当,描补道:“我只是单纯好奇,十六你若是不方便,不必左右为难的,我没旁的意思。”
落永昼顺杆子爬得非常快,给他开了一句:“的确不太方便,你还是继续好奇吧。”
他纯粹胡扯,穆曦微却信以为真,以为落永昼脸上有见不得人的隐疾一类,歉然道:“是我的不是,不该提到这些,我向你赔不是,十六你莫与我计较。”
他未曾去联想太多。
对穆曦微而言,落永昼的意义早超过轻浮皮相,是陪伴在他身边触手可及的一捧光,是拿性命穆曦微也不肯换的挚友知交。
是美是丑反倒成了最最末流的细枝末节,有什么要紧?
落永昼一手扶在面具上,弯起唇笑了。
他戴面具是很久以前未入白云间时候的事。
落永昼那破落的出身,拿寒微两个字说都算给他脸上贴金。
好死不死,他长了那样一张脸。旧衣褴衫、满面尘灰、蓬头乱发也挡不住他抬头时看清五官的那一刹那惊艳。
一个长了一张倾倒众生,祸乱天下的脸,又出身卑微如路边蝼蚁的少年结局可想而知。
亏得将落永昼拉扯大的老乞丐心好,一在他出落个大概模样,发觉苗头不对时立刻一张面具罩了上去。
此后落永昼在街头和人打架打得再凶,依旧不忘记死死护住自己面具,为防飞来横祸。
他初入白云间时,的确是不愿意摘面具的。
那时候他人的瞩目对落永昼来说便是一种负担,就好像他成了旁人眼中垂涎的肥肉,下一刻就是烹炸油炒来一套全的慢慢分着吃,情不自禁让落永昼生出了抵触之心,自然是不愿意摘面具的。
再后来他有了明烛初光,渐渐反向生长,长成了老子就是天下第一天生该被众人瞩目的狂妄无人脾性时,美丑于落永昼,已然无关紧要。
他留着面具权当一种忆苦思甜,也权当是对老乞丐的纪念。
老乞丐生来卑微,无父无母无亲无故,天生注定了流落街头的命;死的时候也是因为饥寒交迫佝偻成了一把骨头,冻死在街头。
他出生时被一张草席卷着往乱葬岗一丢,死后也是一张草席卷了丢进乱葬岗,生从何处来,死就往何处去,没人会记得世上存在那么一个蝼蚁似的乞丐。
唯独落永昼是个例外。
老乞丐对他的善心,对他的好,他一直记得。
若是小时候没有老乞丐费尽心思护着,费尽心思给他寻来食物,落永昼想了一下,大概能想象出自己的一百种不同死法和凄惨结局。
哪里还有拜入白云间的机会?哪里还有当今的剑圣?
这份恩情,他一直记着。
可惜老乞丐年纪未必如何大,身体却早因为早年吃过的苦头烂成了一把破败棉絮,老态苍苍。他没等到落永昼回报他的年岁,甚至没等到落永昼长到可以在街头打架打赢别人的时候,在落永昼七八岁的时候就撒手走了。
落永昼一直不肯撤下面具也有这个原因。
至少还有他一个人,有一张面具见证过老乞丐的存在。
穆曦微叫落永昼想起了很久远的回忆。
似乎六百年前老乞丐临死前,依依不舍地拉着自己的手,说:“十六,若是你有一天能放心地摘下自己面具,我死也死得瞑目。”
落永昼想,狗屁,除了我,除了一张面具,谁还记得你?
他口上说了一句你放心,心里这股犟一犯就是六百年。
落永昼好像又回到那一年床前,老乞丐身上有久病的陈腐气息,手也枯瘦成了一把骨头,然而 温度依然是暖的。
他犟了六百年的劲儿,遇到穆曦微的时候,忽然就春风化雨地消了。
倘若是穆曦微,也不是不可以。
落永昼心里这样想,嘴上则是另外一种说法,振振有词:“我长得太过好看,所以一直戴着面具。”
穆曦微郑重其事:“我相信你。”
他不是为了应付落永昼才这样说。
好不好看是个极个人的评判标准,然而不管落永昼符不符合世俗审美,在穆曦微眼里他都是好看的。
自然是发自肺腑的真话。
落永昼:“我娘说,男人除了我以外,没一个好东西。全一群见异思迁的,看你脸长得好看貌美就来嘘寒问暖献殷勤。她让我戴面具把脸遮起来,未免狂蜂浪蝶之扰,直到我遇见自己心爱之人成家后才可以摘下来。”
“我虽然觉得我娘的担心太夸张,但她老人家就我那么一个儿子,就那么一个遗愿,我只能照着做,以告慰她的在天之灵。”
落永昼说得有鼻子有眼,好像他一个连自己应当姓甚名谁都不知道的孤儿真的有娘,真的嘱咐过他那么一番话一样。
穆曦微反应过来后,红晕从耳根火辣辣烧到脸颊边,手忙脚乱,连说话都结结巴巴词不达意起来:”十十十六!我不是有意冒犯,我我我绝不是那个意思,你莫要恼我!”
落永昼不应,只有不住颤抖的肩膀和面具后传来细微的响动。
他忍着不要笑场忍得很辛苦。
穆曦微一路杀到了策划对穆家动手的魔族大乘部长那里。
他提着剑出来,剑尖上的血还在淌,穆曦微毫无一点大仇得报的释然感。
恰恰相反,他看上去慌乱极了,眼神透出的空茫挡都挡不住,瞧得人心绪为之一窒。
穆曦微看到落永昼时,近乎慌乱地丢了剑,冲上去紧紧拥住他。
理智告诉他不该那么做,他应当把落永昼与自己划得越远越好。
但人之情感,总有无法抑制的时候。
“十六。”
穆曦微抱住他,才感到自己一颗心落到了实地。
他有很多话想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不是穆曦微不信落永昼,而是接下来他想说的话太匪夷所思,太难以启齿。
落永昼倒是早有心理准备。
算一算时候也差不多了,妖魔本源的存在穆曦微心里估计有个底,再加上魔族大乘的煽风点火——
穆曦微应当知道了自己魔主的身份。
落永昼深谙堵不如疏这个道理。与其费尽心思瞒着穆曦微,等着一朝爆发变本加厉,不如让他早日接受这件事。
他说:“没事,我还在。”
这句话与他在穆府门口说的一模一样,无端让穆曦微奇异地安了心。
他抱了落永昼很久,声音低得几不可闻:“十六…倘若我是魔主…”
一个穆曦微根本不敢想象,从源头就深深厌憎的身份。
他有多恨魔族,就有多恨被魔族拥戴的魔主。
这个身份落到穆曦微自己身上来,别说是晴天霹雳,就算是天翻地覆也不为过。
杀了自己家人的魔族要向自己低头,要尊称自己主上。
穆曦微一点也不扬眉吐气,反而觉得这笑话可真是讽刺,荒唐得他全身发冷,血脉都像是冻住了。
对…魔主…
穆曦微松开落永昼,当即捡起剑,毫不犹豫往自己脖颈处一割。
若非是落永昼阻拦得快,穆曦微有没有命在还是两说。
“穆曦微!”
落永昼厉声喝道。
他向来是风淡云轻游戏 人间的做派,鲜少见那么厉声疾色的时候,显然是动了真怒,溢出的剑气轻易将穆曦微长剑折成两半,丢在了一边:
“你告诉我,你有什么理由死?你想让谁不痛快?我费尽心思保你到现在,不是为了让你去死。”
穆曦微说不出一个字来。
他是魔主。
是那个在他认知里不应该存在,生来就去死最皆大欢喜的人。
落永昼一字一句地反问他:“好,穆曦微你告诉我。你是魔主如何,你会滥杀无辜?你会屠杀人族?你会挑起争端?若你不会你算个屁的魔主,你不够格,最多就是个拥有妖魔本源的人而已。”
穆曦微想说他不会,这些事情到死他都不会做。
他说不出口。
穆曦微太恨魔族了,也太怕自己变成魔族这类生物了。
落永昼:“再说,你答应过我的,你要给我撑腰。你如果死了,我到哪再找人给我撑腰横行霸道去?”
穆曦微还是没有说话,却有了动作。
他又一次死死地抱住了落永昼,仿佛孤身漂流在汪洋的海里时抓了一根救命的浮木。
有十六在,穆曦微想。
他可以不信自己,但他要信十六,相信有十六在,自己决不会变成大妖魔主那个模样。
穆曦微最后出口的是一句牛马不相干的话:“我想去明镜台看看。”
落永昼:“……”
他心里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假如自己没有记错,穆曦微应当是还不知道明镜台的事情的。
果然没记错。
穆曦微望着眼前一望无际,比穆府还要干干净净,半点残骸都没留下来的荒土,周身寂静沉凝如死。
过了良久,他轻轻地道:“明镜台…也灭门了啊。”
一切症结都出在他身上。
穆家灭门了,明镜台也灭门了,因为这两家家门不幸,出了一个有妖魔本源的他。
妖魔本源就是最大的原罪。
两家都灰飞烟灭,他还好端端地背负着妖魔本源,苟活在这世上。
他有什么脸面?
有什么脸面借着妖魔本源之便逞威风,有什么脸面去当妖魔主?
土地里一道剑痕分外显眼,剑气所掠之处,形成了数十丈的凹陷,等同于一剑将土地凭空劈出了一个沟壑来。
又是剑圣的剑…
穆曦微杀魔族大乘时,魔族大乘叫嚣着让他回明镜台,让他看看剑圣做下的好事。
穆曦微知道眼见为实,不信魔族大乘说的话,一剑将他了结了干净。
可是眼见的东西告诉他,魔族大乘说的似乎是对的。
穆家和明镜台两处的剑气、剑圣对自己莫名其妙的青眼、十六与剑圣关系的闹翻…
这本不是穆曦微敢想的事情。
但他连自己是大妖魔主这个事实都接受了,世上哪还有他不敢想的?
“十六。”
穆曦微说:“明镜台与数月前覆灭,当时我在白云间,一直未曾听到消息,以为明镜台安好如初,明镜台遗址上留有剑圣的剑痕。”
“穆家废墟上也有剑圣剑痕,显然他两处都来过。”
剑圣为什么要对当时一个尚是普通弟子的子弟青眼相待收入门墙?为什么要亲至明镜台这等十八流小宗门,亲至穆家一个凡人世家?”
“穆家灭门的当天,你过来寻我,说是与剑圣闹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