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非洲式神去修真 下(10)
叶长明也点了点头,回道:“两年不见, 你越发精进。”
温行泽甚至微微笑了笑:“长明兄也是风采依然。”
“客套话到此为止,”叶长明垂下眼眸, 伸手抽出他的剑,他的剑有清亮的光泽,灿若初阳,他凝视着他的剑,声音中有削金断玉的锐气,“出剑吧,就同以前一样。”
他们是老对手,即使分别接近两年,也对彼此有着足够的了解,不需要多余的虚张声势。
叶长明已然出剑。
他生得端方持重,为人沉默寡言,手上剑势却截然不同——或者说,当他提起他的剑的时候,他就好像变了一个人。
他的剑极端灵,极端快,剑走轻灵,矫若游龙,但剑势常落于人所不能想之处,更像一条出其不意袭人要害的潜伏的毒蛇,而这条毒蛇收发之中无迹可寻,看似随心而出,却好似暗藏规矩,但假若谁自以为捕捉到了规律,他的下一剑却会完全颠覆那个所谓的规律!
“好剑,好快剑!”瀛洲剑派的宗师拍着桌子,连叹数声,用手肘碰了碰旁边的那个笑容可掬的小老头,“老贺,没想到你用了一辈子的重剑,如今竟然玩起快剑来。”
沧剑阁阁主贺秋生闻言笑得更灿烂:“那是,我如今手改不过来,调教徒弟还是可以的。——老白,你们瀛洲派那个弟子,也不错,我早前见过,只是,当真可惜……”
他没有说可惜在哪儿,但白木则却能明白他的意思,他眼中的笑意敛下,化为一声淡淡叹息:“但那是我瀛洲剑派的幸运。”
他看着台上的剑客。
若说叶长明的剑是轻灵刁钻宛若毒蛇,那么此人的剑却如同一片静湖,湖水随风而动,但任尔东西南北风,剑势再厉,剑招再很,也未能损伤它分毫。
叶长明的剑极快,咄咄逼人,几乎找不到实体,然而温行泽的剑却是极稳,在这样逼人的重重剑影下,竟然不露颓相,反是进退有余,就好像完全能预料到对方的行动一样。
温行泽擅长计算和预判,后发制人、步步计算,留有后招,这也是许多求稳之人的选择,但是如今,在如此快剑之下,温行泽仍有余力计算,却终究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
“你变强了,”叶长明的剑只留下几道剑影,但他声音依旧缓慢,呼吸不乱,和他的剑招截然不同,“当年,你不行。”
两年前温行泽来过沧剑阁,他们几乎日日切磋,温行泽的剑很稳,落点很准,心境也宁定,但因为他顾虑太多,一旦面临这样几乎不留思考时间的快剑,他的思路会跟不上对手本能的反应。
但是如今的温行泽跟上了。
“的确,我变强了。”在那样刁钻狠辣、步步紧逼的招式之下,温行泽的呼吸依然平稳,语声依旧温和。
厉芒一闪,剑光堪堪从温行泽侧脸掠过,温行泽提剑来挡,双剑交击,金石之声鸣响。
“但还是不够,”叶长明的眼中映着剑光,比剑光还要冷,比剑刃还要利,“计算是有极限的,但剑招的变化是无穷的,你终究算不过来。”
可是——就在他这笃定的话语刚落下的时候,他却感觉到颈后发丝被斩落的微凉!
那一瞬间,浩荡的剑意带着无尽的潮声和冷意——伴随着温行泽的声音和剑身的冷厉,一齐落到他那极端敏锐的感官之中。
“沧剑阁的剑招有七式,每式二十一招,”温行泽的目光沉沉,他的剑有瑟瑟秋意,“二息之前你用的是‘日扬’,接的是‘月晏’,我若是躲避开来,你可能会用‘双雷’、‘贯清’、‘黄虎’,你的起手式是‘贯清’,承接的必定是‘无影’、‘太岁’、‘封尘绝地’,那么……我此刻,一剑云霞明灭,万法皆空,万变俱灭。”
剑光绚烂有如云霞绽开,叶长明每一个动作都仿佛受到限制,纵他有千种机变、万般应对,但在温行泽缓慢的语声之中,竟然无从躲避!
叶长明感觉到寒冷。那寒冷从他的后颈蔓延到骨髓,他明白,这叫恐惧。
他出了数招,但温行泽只出了一招,从三招以前,他就看破了他的一切变化。叶长明从来依照本能判断形势、依照本能出招压制,但他也明白,那并非是本能。所谓的下意识反应不过是过往经验同对剑招理解的瞬间配合罢了,而温行泽,却可以经由他对沧剑阁剑法的认识分析出那些他在瞬间的反应。
那些寒意在他的脊梁一阵阵涌动,带来一阵阵微弱的颤抖,他明白,这是兴奋。
温行泽变强了,比他想象的更加强大。
那一剑云霞明灭已经避无可避,叶长明被剑光带倒,剑势沉沉压下,但叶长明却是一跃而起,冒着会受伤的风险,强行以剑与他相交,这一剑有害而无利,底下懂剑的观战者已有人皱起眉头,然而叶长明的袖袍被割破,鲜血渗出,他的剑势与温行泽相交,被温行泽所压制,他的身上、剑上却迸发出无与伦比的剑意来!
那一剑叫天极有常!
天极有常是乘胜追击之式,本不该用于这般被完全压制的场合。然而叶长明在下意识之中却是用了,也付出代价了,他被温行泽所伤,速度必不会如同开始一般,但他此时却因为这一道不恰当的剑、不恰当的选择,硬生生撕扯出一点生机来!
温行泽的剑划过他的手臂,他的剑横过温行泽的腰畔,温行泽稍作闪身,他流着血的手却依然握着剑,其势如风,仿佛方才被全面压制的劣势只是人们的错觉!
那当真是无法用任何剑术原理来解释的一剑。无法理解的时机,无法理解的角度,无法理解的变化。
但叶长明用出来了,付出了代价,也获得了报酬。
场面在一瞬间陷入僵局,叶长明持剑临风而立,他因为受伤而面色有些苍白,不喜多言的他偏生在这个时候说道:“我承认,你很强,也很优秀,但你不是剑客……你没有剑者之心,所以……”
他没有说出所以什么来,他向来话不多,更不愿意露出骄傲轻狂的模样。
因为他是沧剑阁的大师兄。
但有一句话,他是不得不说。
那句话是——温行泽没有剑者之心。
当年,温行泽是与他的师弟一同来到沧剑阁,沧剑阁的所有人都更欣赏钟子津一点。不止是因为钟子津通过了沧剑阁的试炼,更因为钟子津才更像一个剑客。
剑修修剑,以剑为一生的依托,其心如剑,果决刚毅,斩破万物。
剑修需得心无旁骛,一生一身一剑。
只是温行泽并没有,他思虑太多,没有那样澄澈的剑心,剑不是他的灵魂所托,只不过是一件工具——跟他所会的旁门术法一样,没什么了不起的。但即便他没有全神投入剑法剑道之中,他依然是出色而强大的——所有人都承认这一点,甚至认为他把这一份心思用在剑以外更有成就。
他思虑很多,那便利用这一份思虑去看破他的每一步,获取胜机。
但剑是心术,他已经走到了‘理’的极致,却从未去体悟过剑心。没有那一份虔诚、没有剑者之心,如何执剑?
他并不讨厌温行泽,也从未看不起这个不像剑修的剑修。
他只是想,温行泽这个人,是在为难他自己。
叶长明的剑影重新包围在温行泽的身侧的时候,叶长明的剑势完全变了。剑还是快剑,剑招还是那些剑招,可给人却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好剑,”女子身着黑白道袍,气息凛然,双手环胸,冷冷看着比试台,“随风动,随意动,不拘其形,不问常理,只看其心,是好剑客。”
斩龙观的宗师因为自家宗门早早被淘汰而心情不大好,闻言却是诧异地转过头来,这个女子名唤骆明霜,是两仪宫此次前来的宗师。两仪宫是此界数一数二的道修大宗,所谓数一数二,便是云浮称第一,两仪宫便称第二,两仪宫若是第一,那第二必是云浮。而骆明霜本人作为两仪宫秘传《丹阳纯阳诀》的正统传承者,素来眼高于顶,这些剑修的技法同心术,此人原本不必理解的。
于是他笑了笑,问道:“骆道友竟然还对剑法有如此眼光?”
骆明霜眼眸微垂,沉默了片刻,淡淡道:“随便了解过一些罢了。”
斩龙观的宗师看了看她,眼神又重新回到比试台上,漫声说道:“沧剑阁虽不比我们斩龙观家大业大,但创立不久,有此剑心,得此后人,当是不可小觑。”
不可小觑。
剑刃残影里温行泽看着他的对手。
那是他的老对手。他曾经败在他的剑下多次,虽然当年他还是个凝脉,对方已经结魄,但剑修擅长越阶挑战,而剑修之间的境界压制远不如剑术本身的压制要强,因此他没有为自己的失败找过理由。
因为那些失败,他花费很多心思去研究过沧剑阁的剑术,如今面对快剑的时候他能够看破对手的思路,一剑破之。
只是此刻的叶长明,他的一招一式他都能明白,并且清晰地映照在他的脑海中,由他推演出之后十步之内的变化,但结果又总和他的推测有微妙的差异。
剑是有理可循的,招式也是有理可循的。但心不是。
剑声带动风声,从未失误的温行泽终究露出了破绽。他回想起叶长明方才的话。
“——你没有剑者之心。”
剑已经逼到了他的眼前。三招之后,叶长明将会封住他的去路,若是以常理应对,此战他必败无疑!
温行泽神情一凛,凌扶摇使出避过,为自己争取分毫之机。
真气凝成细剑,如雨一般降落,每一把剑都在他的操纵之中。他手中握着他的秋瑟剑,心中掌控着的是千百的气剑!
这是他擅长的以气化剑的手段,名为千仞剑气,在凝脉期中他已经学会。他原先不用非是刻意留手,而是面对快剑,他的计算会过于庞杂繁复,但此时他却是果断使出了千仞剑气——既然无力计算,那么便不如把对方也一起拖入变化的泥沼!
他喜欢成竹在胸、局势尽在掌握,但不代表他不能决断!
剑如雨落,一道道剑在他身边环绕成风,在他动作间,剑气已纷纷向叶长明袭去!
叶长明不是温行泽,叶长明不能判断每一道剑的轨迹,不能明白温行泽接下来的变化,他只有最简单的、也是最快捷的判断——
最明智的办法,是回转躲避,等待机会。穿过这片剑气,他会受伤。
有血顺着叶长明的剑流下来,那是他自己的血,从手臂到手掌,流至剑身,落到地面。
他听到剑在风中鸣响,他的血液温热,落到冰冷的剑把上,他的手臂隐隐作痛,就连力度都是一刻不如一刻,可这个时候,叶长明却觉得那把剑伴随着血液与他的生命融为一体。
他的世界一片寂静,只有他的剑刃的鸣响。
他的眼前只有剑,和他的对手。
那些剑气充满着危险,但是在这片最纯粹的世界中,他却能看到一线机会。
他若是依然按照原来的招式,他会受伤,他的手臂也会支撑不住,即使得胜,下一局恐怕依然也会有所负累,但他看到了得胜之机,最快的,最出人意料的得胜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