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沅在这所福利院呆了两年。
这两年,他是孤独的。
他没遇到一个愿意和他说话或是玩耍的人。
自记事起,他的身边总会发生一些怪事,孩子们都惧怕他,觉得他是异类,又因为他的不同,对他产生嫌恶的情绪。
腿蹲的有点麻,齐沅伸出小手撑着覆雪的冰冷地面慢慢站起来,自嘲似地苦笑了一下。
大概抗拒和集体差异过大的个体是人类的原始本能。
在此之前,对剧情并没有过多了解的他,并不知道书里的齐沅拥有的是这样的童年,但他现在的感受却如此真实,真实到让他有些莫名地恐慌。
他已经不再拥有穿越前的任何细节记忆,如今突如其来的这个场景对他而言,仿佛空白拼图里一块伤痕累累的碎片,把他始终感到空虚的身体填充了一小块,但那滋味却并不好。
如果那个神棍老爷子所言不假,他现在突然获得的这段记忆,难道是来自他吸收的魇境里残留的灵魄之力,使自己残损的灵魄得到了修补的原因吗?
他已经不太能继续转动脑袋思考了。
齐沅拍拍裤子往玻璃门走去,风吹在身上愈发冷得彻骨,有迹可循的孤独感将他包裹,十分钟前在魇境的最后被揪住心脏般的窒息如潮水般涌来,黑暗如期而至。
他不再挣扎,放任自己的脚步越来越飘,最后再次失去对身体的控制权。
“齐沅,齐沅!”清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冉瑭被放大的脸出现在他面前。
齐沅抬起眼皮环视四周,意识到自己正坐在光明疗养院二楼的沙发上。刚才收获的记忆的实感尚未消除,他仍然感到身子像是被浸在冰水里。
他轻咳几下,自觉还有力气说话,正要开口问刚才自己接受原主记忆的那段时间都发生了什么,却又被冉瑭叭叭的小嘴抢了先。
“你刚才忽然就坐到地上,眼神都失焦了,可是把我们都吓了一跳。”
“我们?”
冉瑭朝他夸张地挤眉弄眼:“对啊,你是没看到谢临当时那表情——”却在下一秒手动捂嘴,把自己噤了声。
“医疗组到了。”低沉磁性的声音悠悠从齐沅身侧传来,“有什么话下楼说。”
齐沅感到肩膀微微一沉。熟悉的淡淡檀香把他环绕,残留的微热体温顺着黑色风衣传到他身上,泛冷的四肢逐渐回暖。
真奇怪。
他轻轻蜷了一下手指。
明明是这样冷冽的味道,却似乎把他刚才经历的那阵冷意完全逼退了。
第28章 上药
方才获得的记忆需要慢慢消化,头痛和胸口的闷痛也尚未消去,齐沅有点神思恍惚,也没在意冉瑭看到谢临把风衣披给自己后震惊的表情,披着外套就下了楼,正好看见满头血的杨恩明和失去意识的李悠被一身白色制服的医疗组抬上车。
很快,两个戴着帽子和口罩的年轻医疗员走到齐沅他们面前询问伤势,冉瑭除了一些擦伤以外没有什么事,齐沅掂量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自觉勉强还能走得动路,便也拒绝了跟着医疗车回净魂师总部的提案。
两个年轻医疗员在例行询问结束后朝三人战战兢兢鞠了一躬,抬眼的时候不约而同地透过白色帽檐朝谢临瞄了又瞄,眼里的敬慕之情几乎要溢出眼眶,明显也是久仰千年一遇的天才净魂师威名。
“等等。”被他们偷瞄好久的谢大佬冷冷淡淡开口,“C类喷雾给我一瓶。”
“C类喷雾?您受伤了?”左边的矮个子医疗员下意识发问。
他身旁高大一些的医疗员赶快扯了扯他的袖子,朝他抛出“不该问的别问”的眼神,拉着他朝医疗箱跑去。
谢临受伤了?
齐沅下意识朝身侧看去。
那人并没有在意两个医疗员的小动作,只是默默插兜站着,脱去风衣后他身着一件单薄的灰衬衫,下摆被仔细收进裤腰,领口整洁干净,连一丝褶皱都没有,袖口整齐挽着,露出一截腕骨突出,青筋隐隐浮现的小臂,就连右手的手套和手环也跟着泛出柔光,崭新如初。
嗯,不太像受伤的样子,甚至不太像战斗过的样子……这身造型比较适合出现在精英白领办公室。
难道是内伤?感冒了?
齐沅又仔细看了看谢临的脸,越看越觉得他脸有点白。
“要不你还是把衣服穿上吧?”小齐同学伸手就要取下搭在肩上的风衣。
谢临正面无表情地从毕恭毕敬的医疗员手中拿过一罐白色喷雾,刚朝他们点点头,听到齐沅的话立刻把眉头往下拧了十几度。
“披好。”他瞥了齐沅一眼,三指轻捏那罐喷雾,朝不远处的房间扬起下巴,“过去。”
齐沅看着他瘦削凌厉的下颌线条一愣,以为是谢临要上药不想被看见,正好也觉得胸口憋闷涨痛得厉害,头脑昏沉,有些气短无力,便顺着他的意思往房里走。
坐下来休息一会儿也不错。这么想着,他走进屋,一扭头却看见某尊身段优越的大佛冷脸尾随自己进了疗养院的小房间。
还反手把门关上了。
齐沅在门关上前的几秒和门外瞪大眼睛的冉瑭对上视线,浅浅形成一个二脸懵逼的局面。他眨眨眼睛有些不明白谢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没等他开口就看到一只筋骨修长的手伸到眼皮底下。
手上捏着标有字母C的白色喷雾罐。
齐沅:“?”
“……你的脚。”谢临非常不悦地绷着嘴,说话的时候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现在不治疗,你想走回本部把腿切下来当萝卜吃?”
原来他是为了自己之前踢门踢肿的脚踝要的喷雾啊……还挺有心——如果忽略那奇怪的比喻的话。
齐沅道了谢接过喷雾,不知道是因为罐身太冰还是因为拿的时候碰到了某位大佬的手指,他指尖颤动了一下,差点没拿稳,又惹得后者一阵皱眉。
直到坐到椅子上拉起裤腿,他才意识到,脚踝已经肿得远远比自己想象的离谱。
之前在魇境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弥足珍贵,齐沅并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思关注自己的细小伤处,神经一直处于紧绷状态,如今终于能够稍微放松下来,他没忍住摸了一把肿得和谢临口中的萝卜没什么区别的脚踝,一阵剧痛传来,他下意识倒吸一口气。
“嘶……”
“原来你还知道疼。”谢临依旧声音低沉,“快喷。”
齐沅认命地把脚翘起脱了鞋袜,打开喷雾的盖子轻轻往肿面上喷了一小下,没想到这药效比他预想的强得多,明明脚踝没有创面,喷上去却依然有种酥酥麻麻的痛感。
于是他不太想继续喷了。
齐沅这人有个小弱点,那就是虽然他可以忍受头痛或胸口痛那样剧烈的阵痛,却并不擅长应付酥麻尖锐的感觉。
谢临看他迟迟没喷第二下,站在一旁挑眉:“怕疼?”
“……没有。”齐沅尾音有点抖。
“那就快点。难道要我帮你喷?”
“谢谢,不用。”
齐沅仰起脸给了谢临一个假笑,然后垂头偷偷撇嘴。
渣攻果然本性难移,这都破魇成功了还这么追求效率。
谢临垂眸看着齐沅肿的和馒头一样高的脚踝,发红的肿面位置在脚踝骨上面一些,并没有影响那人流畅漂亮的脚踝线条。他似乎是有点疼,纤细瓷白的小腿崩得很紧,脚后那道细长跟腱清晰可见。
谢临眼神飘忽了一下,指节轻轻蹭过耳饰,抿唇移开目光。
下一秒,又是一声轻轻的“嘶”。
“……”谢临收回视线,看着半天就被喷上一点药剂的肿面,发出一声不太满意的轻叹。
他在某个指尖搁在喷头上迟迟不愿意再按的人面前曲膝蹲下,看到那人桃花眼蓦地瞪大,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而后,他指骨分明的左手轻柔地托起那不盈一握的脚腕,右手前伸,轻启薄唇。
“喷雾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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