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他连忙收敛心神, 停止加入辅料, 将灵识探入铸剑炉,想查看是哪一处出了问题。
虽然他的修为尚不足以让灵识完全离体, 但由于封剑塔是他炼制的灵器,将灵识融入其中检查状况并不难。
然而不看不知道, 一看封剑塔主好悬没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他寄予厚望的两大锻材居然一个都没有融化,更别提融合,炉火的温度到现在都没升到他预想的一半,哪怕声势浩大,也只是个花架子。
究其原因,竟然是因为铸剑炉内多了很多不知从何而来的杂质!
“怎么回事?为什么我的铸剑炉里会有这么多废料!”封剑塔主瞪大眼睛,灵识扫过炉子内部,越查越疯狂,“怎么会这么多……怎么会这么多!”
开炉之前他检查过封剑塔,确认没有任何损毁故障之处,却偏偏忘了清理炉子本身。
事实上,封剑塔从建成开始就不曾投入使用过,今日是第一次启动,因此他完全没有考虑过清理问题。
却没想到,他完全没有放在心上的细节,变成了此刻令他功败垂成的罪魁祸首!
“是谁!是谁在我的铸剑炉里放了这么多废料!”
封剑塔主青筋暴突,气得眼底都泛起了红血丝,咬牙切齿地喝问。
下一刻,他就看到被炉火隔绝的“杂质”尘云离从怀里掏出个瓶子,抬手扔进炉火里。
“去你大爷!——”
封剑塔主:“……”
瓷瓶在火中爆碎,混杂着铁水的血液没入其间,由于沾着尘文简的血,几乎是瞬间就被铸剑炉吞没融合,甚至没给封剑塔主留一丁点的反应时间。
于是他便知道了炉子里那么多废料的来源。
也隐隐猜到了这个举动背后隐藏的可怕内情。
“混账!安敢如此毁我心血!”
转过弯来后,封剑塔主气炸了肺,周身卷起凄厉的风,吹得长发飞舞,衣袂飘扬,活脱脱一个怒发冲冠的反派形象。
他五指成爪抓向尘云离,身前的空间爆起尖锐的鸣响,可以想象如果尘云离当真被他抓到,会是个什么结果。
这一瞬间,封剑塔主脑海中闪过无数酷刑,比如一寸寸捏断他的骨头,比如抽出他的灵魂用毒火熬炼……
“砰!砰!——”
就在封剑塔主气疯了悍然出手之际,铸剑炉内又起了新的变故。
仿佛有人在持剑重重劈砍炉壁,整座封剑塔都剧烈地震颤起来,闷雷般的击打声滚滚流入封剑塔主耳朵,终于勾回他的理智。
他一个激灵从急怒中清醒,条件反射地将灵识扩散至整个铸剑炉,寻找动乱的来源,包括同样在发颤抖动的炉火。
正在攻击铸剑炉之人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封剑塔主甚至来不及思考自己是否入了圈套,便迎来一记……不,两计迎头痛击——
湍急的火瀑下,尘文简用血淋淋的手抓住无问剑刃和剑柄的拼合处,火焰将他右手的血肉灼入剑身的缺口,将其严严实实地填满、缝补完整。
封剑塔主的灵识闯进来时,尘文简右手只剩一截白骨,而无问剑的两截剑身几乎完全合拢,恢复如新。
刃面上寒光一闪,剑意如秋水升腾,水波攥在骤然现身的俊美剑灵掌心,手起剑落,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劈过他的灵识。
“啊!——”
封剑塔主惨叫着捂住额头,还没来得及将受创的灵识收回本体,就见尘文简用完好的左手提着无问剑,挥剑直斩,将他的灵识从中裁开。
“不、不要!——”
深入灵魂的剧痛拖累了封剑塔主的反应速度,他连阻止的话都没有说全,就被排山倒海般的痛苦淹没了意识。
灵识被斩碎,封剑塔主呕出一口血,从半空重重坠回地上,原地砸出了一个人形浅坑。
仿佛被人剖开骨肉,挖出魂魄,放在砧板上一片一片地凌迟,尽管他的身体并没有受到实际伤害,却依旧七窍流血、肌肉骨骼倒转扭曲,像一只被孩子肆意拧转关节的人偶,模样凄惨。
率先破裂的是他的心脏,然后是身体各处的血管,鲜血喷涌而出,不一会儿便染红了他的全身。
他还没死,却不如死了。
随着封剑塔主的倒下,铸剑炉发出最后一声嘶鸣,各个机关部件逐渐停摆,直冲入云的火焰洪流也在消退、熄灭。
尘云离呆呆看着面前的异象,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我不就扔了瓶血吗?催化剂也没有起效这么快,又这么猛的吧?”
话音未落,他便听见尘文简的声音在面前响起:“云离。”
云离?谁唤他唤得这么亲昵?
这是尘云离的第一反应,第二反应才是抬头,在散碎的火焰星子里望见尘文简挺拔颀长的身影。
他一身血衣斑驳,但大部分伤势已经痊愈,看着也没缺胳膊少腿——除了握着剑的右手。
“你的手怎么了!”
顾不上纠结他的称呼,尘云离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捧起他化为森森白骨的手掌,连带那柄银白色的长剑一起。
“没事,救人的代价。”
尘文简屈指轻弹剑刃,身旁彩光一闪,明少荼自光芒中走出,怀里抱着昏迷的宁不凡。
明少荼是剑灵之躯,却与人无异,只不过比之从前长开了许多,本就英俊的相貌更是精致得令人目眩。
他向尘云离和尘文简躬身道谢,微卷的黑发自肩头如瀑滑落,垂在宁不凡指间。
宁不凡下意识攥住,再不肯放。
“太好了。”尘云离悬了许久的心彻底放回肚子里,粲然一笑,也握紧了尘文简的手,“你们都没事,真是太好了。”
……
从废弃的封剑塔内走出,山下沸反盈天的议论隐约顺着山风飘了上来,但尘云离无心去听,揣着手看着尘文简用无问剑了结了封剑塔主。
这个人只是尘文简的传奇人生里最微不足道的一个配角,死得凄惨,也死得痛快,不似他之后的仇敌和儿子,个个都被折磨得生不如死。
“你是如何把他伤成这样的?”尘云离问。
尘文简点了一把火,将封剑塔主的尸体烧成灰烬。
“修行者有五大境界,心术、心魂、心欲、心惘、心玄,每一境界又分为三品。他不过心术三品的修为,未至心魂境,灵识不能离体,仗着封剑塔是他炼制的灵器才勉强让灵识与之融合,方便控制使用。却也因此让我抓住机会,斩了他的灵识。”
灵识是灵魂的延伸,不修炼到心魂境界非但不能离体,本身也十分脆弱,一旦遭遇重创,创伤便会同步作用到灵魂上。
尘文简斩了他的灵识,跟把他的魂魄砍成两半没什么区别,即便今日不杀他,他也活不过三日。
灵魂之创,无人能治。
尘云离问:“所以你故意被炉火灼烧,就是为了让他在锻剑时放出灵识,好让你有一击必杀的机会?”
“正是。”尘文简颔首,见他面上隐有怒色,解释道:“此事太过危险,我没有必胜的把握。方才若不是有无问剑在手,我也无法如此轻易就重伤封剑塔主的灵识。”
说到无问剑,尘云离又想起一个被自己忽略,或者说被他刻意隐瞒的细节。
“你用自己的血肉把断裂的无问剑补好了是不是?”
“……”
“哦对了,我记得剑身毁损不会影响剑魂本身,之前见到我和宁先生时,你怎么不提醒我们?不但不提醒,你还故意道歉,让宁先生以为事无转圜,差点陪这把断剑一起死?”
“……”
“你是不是早就想好了,故意顺着封剑塔主的计划把无问剑弄断,然后和断剑一块进入被废料杂质污染过的铸剑炉,利用炉火将剑重铸,再等待时机砍封剑塔主的灵识?”
“……”
“咳。”看尘云离越说眼睛瞪得越大,像只被偷了坚果的气鼓鼓的松鼠,尘文简轻咳一声,没什么底气地说:“我可以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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