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韩知并不知道他的自负和以为还能掌控全局的自以为是,已经让他走进了林温为他设好的陷阱,成为了鱼网里的一兜鱼。
及时挽回的利益让韩知总算能和父亲交代一二,在董事会上也难得获得了好脸色,支持率终于渐渐回升。加之这段时日林温为了合同的事宜多次约他见面,态度也较以前好了许多。变好的一切都在给韩知一种,马上就可以回到从前的——错觉。
林温才懒得跟陷入自我幻想的韩知多纠缠。合同已经签字生效,他心里一块大石落地,只等着项目联合会上给韩知致命一击,其他半点瓜葛也不愿再与韩知扯上关系。
他把又一次来找他的韩知晾在前台,处理完手上的工作卡着下班点飞速回家,连晚了几分钟来找他约晚饭的方妤都扑了场空。
林温归心似箭。
这段时间他要处理的事情太多,小半个月几乎都在办公室里连轴转,已经很长时间没和傅深待在一起好好吃个饭了。
傅深倒是抽空来找过他一次,怕他把身体熬坏了,准备强行把人带回去休息。谁承想傅深刚从方妤手里把他抢走,下一秒电话打进来,傅深又被人叫走匆匆赶回公司处理事宜。
于是同住一屋檐下的两个工作狂,十天半个月时间也没能凑到一块儿,若大的别墅硬是被他们住成酒店钟点房。吃饭、说话都是匆匆一见,转身又奔赴到各自的战场。
老实讲,这种并肩同行又为了自己的理想各自为战的状态,完美契合了林温梦寐以求的生活,让他竟平白产生许多不舍。
躲在别人的保护圈里固然是一种安稳的生活,但自己拿起枪面对敌人又是另一种全然不同的体验。
林温心里知道,傅深尊重他,所以从不插手他在公司的事务和决策,也从不多置喙他的计划和生活。他和傅深有着共同的终点目标,但傅深从没有把他当成复仇的工具和傀儡。
傅深从来都让他自己走。
这条路无论有多苦有多少荆棘,傅深都没有兀自的把他收进禁锢的囚笼,以保护之名束缚他,让他当一个没有灵魂的提线木偶。对半生都在鸟笼里收敛翅膀做金丝雀的林温来说,让他自己飞出去撞得鲜血淋漓,才是一种真心的尊重。
傅深把他当人格独立的一个人。
而不是依附他人无用的瓷花瓶。
于是他竟生出了些许虚妄之心,除了在商业上回报傅深带来利益,他也想在生活里让傅深过的更舒心。
林温高高兴兴像生了翅膀一样带着心飞回去,可惜傅深并不在家。
傅母文琇女士一个人站在客厅偏桌,处理着手上的花卉。见林温这个点回来,高兴道:“我还以为今天又得一个人吃饭了,没想到咱家小工作狂回来了。刚好,我下午包了饺子,晚上我亲自下厨,给你做好吃的。”
“好,那我给您打下手。”林温放下东西就上前帮文女士处理成堆的花枝。他与傅母接触不过一月,傅母却做什么都想着他,带他吃饭给他买衣服,还把他介绍给自己的朋友们,全然当半个儿子养。让林温结结实实重新体验了一把被亲人关怀的感觉,说话间也更加亲昵:“先生晚饭回来吗?加班的话给他留一碗吧,他的助理休假了,忙起来他肯定忘记吃晚饭。”
“......他不回来。每年的这一天......他都不会回来的。”
傅母手上修剪花枝的动作停顿下来,望着手里的花沉默下来。新鲜送来百合花微开着,花露和喷洒的水混在一起,顺着她的指缝流成一片。
百合花香很淡,但大朵大朵的聚集在一起,香分子就快速地扩散开,在摆放开来的花瓶间流连,像一条看不见摸不着却又在心里永不断的香带。
文女士的视线落在这些花上,目光温柔又黯淡,好半天才重新笑道:“放心吧,傅深不在公司,每年的这天他都不会工作的,一早就去西郊的墓园守着了。今天......是小慧的生日,是我珍贵的女儿、傅深的姐姐傅慧的诞生日。傅深每年都要陪他姐姐一起过的......”
林温猝然抬头:“对不起伯母,我不知道今天是......对不起。”
“你这孩子,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文女士擦了擦手上的水,把剪好枝叶的花朵插进瓷瓶里。抬起头对林温柔和地笑了笑:“对于逝去人最好的怀念方式,就是你做什么都还想着她,闲时和身边人毫无顾忌的谈论她,这样她就永远还鲜活的存在着。就算你不问,我也会和认识的每一个人说,今天是我宝贝女儿的生日,即使她逝世了。”
文女士把插好的花瓶仔细地摆在房间每一个观景台上,边拿喷壶喷水边对林温道:“小慧最喜欢百合花,以后你有空去看她的时候可千万别带白菊,她嫌惨惨淡淡的,不喜欢。你应该不太知道小慧的事吧?傅深是个死脑筋,一点都不像我,他自苦惯了,想来是不会跟你真心实意的掏心交谈此事。”
林温跟着点点头:“先生......不爱诉苦。”
“他做事太执拗,性子其实是偏执的,只是从小家庭条件好,没有什么特别想要却得不到的,人生顺遂,没有体现出来他的性子。”文女士叹了一口气,“自从......小慧去世后,他整个人都变了,浑身锋芒毕露,性子里的刺全都冒了出来,扎伤别人,也把自己割得鲜血淋漓。也怪我那个时候太沉湎于伤痛,小慧从小就是我的骄傲,她离开的太突然,我实在接受不了,最后身体撑不住,缠绵病榻大半年。等我终于平复心情接受现实的时候,才发现傅深已经把自己困死在那天了。我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两个孩子,我一个都没养好,误了他们一生。”
“先生不会这么想的。”林温握住傅母的手,“他绝对没有怪您,我能看出来,他很爱您,也很想保护您。”
文女士欣慰地拍了拍林温的手背:“不用安慰我,爱就是这样子的,无论做多少都觉得亏欠对方。我也知道傅深有事瞒我,不然他不会性情大变不顾劝阻也要留在国内从事一个他完全不喜欢的职业。但他不想告诉我,我就不问。我已经失去一个孩子了,我只想我最后一个孩子能过上他想过的日子。无论他想做什么,我都会毫不犹豫地支持他。”
“其实你也一样小温,我这次回来,看见你陪在傅深身边我很高兴,没人希望自己的孩子形单影只,我也希望傅深能有人相伴。但你也是你父母的孩子,你也应该过你自己想过的生活,如果有一天你想离开,你想去任何地方,我也会支持你的。”文女士抬起手,摸了摸林温的头,就像对待自己孩子那样温柔。“我听傅深说了你家人的事情,这些年没有人给你撑腰,你一定过得很委屈。辛苦了,孩子。”
....................................
西郊墓园。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去,晚霞在最后一点落日的光晕里绽放着自己的身姿。墓群独立环绕,像一首无人吟唱的肃穆诗,只等待着每一位拜访者为他们带来柔声的音符,唤醒他们在人世间的美好眷恋。
在一小片长满了野花的墓碑前,傅深跪坐的身影显得格外的萧索。他和其他来扫墓祭奠的拜访者不同,他没穿黑衣也没拿鲜花,只是倒了两杯酒静静地坐在那里,一坐就是一整天。
像另一座被定格了的坟墓。
只是这座坟墓还有呼吸,还能在听见脚步声靠近的时候诈尸还魂,抬起空洞的眼偏头望去,流露出林温从来没有见过的脆弱和茫然。
如果说林温的苦痛是寂静无声的,是忍耐之后经年累月的落寞。那傅深的脆弱就是转瞬即逝的,是一遍又一遍跪坐尘埃之间,剖心刺肺诘问自己后强撑戴上坚不可摧虚假的皮,只能在废墟里,窥见一点点藏起来的真心。
傅深望着林温一时间没有说话。
林温也没有开口,只把自己带来的东西一一摆好,就地在傅深旁边坐下,安静的像从没来过。
直到太阳的余晖彻底落了个干净,夜幕如期而至,把整个墓园笼罩在静谧的黑云之下。
一直僵坐的傅深才动了动,恢复如常,问林温道:“你怎么来了?”
林温低着头把切好的蛋糕递进火堆里:“阿姨告诉我的,她让我帮她给傅慧姐带生日蛋糕,顺便来看看你。”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