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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占便宜还找事儿...”满崽暗暗嘀咕了一声, 发策书被骗那日,他便不喜成宥,如今见他爹这般不辨是非,还明晃晃的助纣为虐,心中更为不悦。
但今个儿是甘盈斋头天开门做生意, 他亦是不愿在铺子门前闹事儿,干脆就松了手中的钳制。
成宥爹当是以为满崽惧了自己, 甩了甩胳膊, 将要扯着嗓子再嘚瑟两句。
满崽瞧出他的心思, 当即将话头截住, 耐着性子道:“大叔,我们这开门迎客人,讲究的就是个和气生财,您带成宥过来尝尝鲜, 我们不拦着,如今成宥尝也尝了,大伙儿也都瞧见了, 这苹果罐头十二文一罐,您觉得可以就买, 不合适就劳请腾个地儿,这后面还有老长的队呢!”
他这话说得客气,加之有周围看热闹的百姓帮着搭腔指责,成宥爹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爹,我想要,你给我买!”成宥不依不挠地扯着他爹的衣袖闹腾着。
“吃什么吃!当你爹开钱庄的,什么狗屁东西,还敢卖十二文!”汉子一巴掌拍到成宥脑袋上,阴沉着脸撇开人群将他扯走。
“可算走了,耽误事儿!”东哥儿愤愤然道,“不买就不买,还骂咱们卖得吃食,什么人呐!”
“送走了就成,继续纠缠下去也没啥好事儿…”,满崽拍拍他的肩膀,垫脚朝着那父子俩离去的方向瞄了一眼,见没了人影儿便宽下心来,接着招呼排长龙的客人。
“你这做阿兄的,倒是沉得住气,一点都不担心!”
后院里,云胡斟了一盏茶,推给打方才就一直背靠着椅子,老神在在的谢见君面前,“缘何不让我过去瞧瞧?满崽若是吃了亏可如何是好?”
他拧着眉头,不满地嗔怪道。
“那崽子就不是个能吃亏的主儿…”谢见君端起茶盏,撇去面上的浮沫,轻抿了一小口笑道,“我上回同他扳手腕都输给他了,这一般人奈何不了他,况且,李盛源也在跟前守着呢。”
“李先生归李先生,你是你,这能是一码事儿?这谁家的哥儿,像你养得这般糙实?”云胡念念叨叨,回眸见陆正明牵了马过来,眸色暗了暗。
“大人,咱们该回了。”陆正明将缰绳拴在树下,上前抱拳行礼,“天色不早了,这会儿走,都得要摸黑才能到东云山。”
谢见君闻之,搁下手中的茶盏,“知道了,这就走了。”
“是…”
陆正明一走,云胡脸色更不好看,他不情愿地张了张口,“你这便要回去了吗?”
谢见君从这话中听出了满腔的不舍之意,上前捏了捏他的后颈,“过些时日,东云山那边下完种,我就回来了,还得忙活四月中旬的府试呢。”
云胡撇撇嘴,脸别向他处,低低地嗫嚅道:“到底是为了四月府试…”
谢见君听着这酸溜溜的腔调,笑弯了眉眼,抬手捻下落在他肩头的一抹青芽,“小云掌柜如何还吃起醋来了?”。
云胡被他揶揄地脸红,轻推了推他,“快走吧快走吧...趁着天亮,你们早些回,往东云山走都是山路,夜里总归是不安宁的。”
“瞧瞧,我这还没出门呢,便是已经等不及片刻,就开口催促了...”谢见君眉梢微翘,闻声打趣道。
“还不是担心你走夜路!”云胡没好气地嘟囔了一声,跟在他身后一道儿出了门,“这吃的喝的,我都让人备好了,你路上走慢些,莫要着急忙慌地赶路,实在困乏得厉害,就在常德县休整一夜...这天儿忽冷忽热的,夜里可别蹬了被子,早起也得套件厚实外衫,若是身子有恙,万万不能自己扛着...”
打在福水村时,他就常送谢见君出远门,这么多年下来,总也忍不住絮叨两句,哪怕是知道眼前人足够能照顾好自己了,每每还是担心得不得了。
谢见君又何尝不知,左右这些话翻来覆去地嘱咐了好些年,现今却依旧是常说常新,不过云胡乐意念叨,他亦是乐意听,这在后院门口又耽搁了一刻钟的功夫,陆正明来催,二人才分别。
纵马走出老远,他一回头,仍见云胡一袭月白长衫,立在门口,风吹起他宽大的袖摆,遮掩住他单薄的身形。
“得让小夫郎多吃些肉了...”谢见君暗暗思忖道,他回身摆了摆手,手中的长鞭一扬,直直地冲着城门口而去,眨眼就消失在长街上。
“云胡,阿兄走了吗?”满崽端着茶杯,晃晃悠悠地从后院出来。
“回冬云山了。”云胡敛回眸光,看向额前洇满细汗的小满崽,温声问道:“铺子里可还照应得过来?”
“你别说!今个儿来人可真多,那苹果罐头卖起来,比咱们料想的情况要好多了,东哥儿和周娘子他们,现下尚且忙得脚不沾地呢...”满崽揭开杯盖,微微抿了一口,凉透的茶水入口苦涩,他不由得蹙起眉头。
“这茶凉了,小心闹肚子,我去给你沏壶热茶来....”云胡接过他手中的茶杯,说着,将手搭在满崽肩膀处,把人带进后院。
谢见君不在,这一家子老小,他都得仔细看顾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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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儿怕是要下雨了。”往东云山走的路上,谢见君翘首望了眼雾蒙蒙的天,有些担心道。
“大人,咱们可要拐道去常德县的县城里歇息一夜再动身?”陆正明小心地观察着他的神色,试探着问。
“无妨,咱们脚程加快些,早点回东云山去。”谢见君敦促道,他说下雨,并非是想要歇歇脚的意思。这一场春雨过后,眼看着清明将至,地里便可以收拾收拾,下谷子了。
“宋知县那边的沟渠挖得怎么样了?”他掰着指头算了算日子,侧目看向同行的陆正明。
“回知府大人的话…”陆正明勒紧缰绳,让马停下来,随即做了个礼,正色道:“前两日草民上山探查,听宋知县所言,再有个三五日,便能挖到山下了…”
“三五日…”谢见君喃喃地重复了一句,“倒是也能赶得上。”
“可不是呢!”陆正明出声附和道,“那宋知县不敢耽误了大人垦荒的要紧事儿,正带着匠人没日没夜地在山上挖沟呢。”
“嗯..”谢见君点了点头,宋沅礼虽瞧着散漫,办事儿却是稳妥,无论什么事儿交于他,只管放宽心等着便是,一朝事成了,他定然会兴冲冲地跑来邀功。
到底是在衢州学府一道儿同过窗的人,彼此都相熟得很,这不回东云山没几天,谢见君刚带着连云山诸人,在地里丈量下种的沟距,宋沅礼就大摇大摆地下山来了。
“咱们知府大人,您吩咐下来的事儿,下官可给您办妥了!”
谢见君将手中的矩递给身侧的赵田,吩咐他继续带人丈量,自己则冲着宋沅礼使了个眼色,二人一前一后地进了小屋。
“快快快,快给我倒盏茶来,这一路下来,我都要渴死了。”宋沅礼大喇喇地往榻上一躺,毫不客气地使唤谢见君给自己倒水。
谢见君倒也纵着他,从案桌上随手捞起茶壶,斟了满满一杯递给他,“忙活完水渠就没什么事儿了,你且回县里去吧,这出来够久了,也该回去主事儿了。”
“哎,你这妥妥地卸磨杀驴呐!”宋沅礼愤愤起身,借着他的手,灌了一满杯的茶水,“刚用完我,就想着把我撵走?感情不得请我大吃一顿,好生生地犒劳我一番?”
谢见君懒得同他鸡一嘴鸭一嘴地打嘴仗,三言两语地揭过话茬,吃过一顿清汤寡水的面后,又将人撵回了山上。
余下的这几日,他带着人,在犁过数次的耕地上,一行行地扛着锄头凿沟,好用来种谷子。
被连云山等人一遍遍溲好晾干的种子,就挨个种在了这直溜溜的沟里,他们沿着沟,隔上两寸半就种上一行,种完还得在覆盖上一寸厚的土压结实,一直栽到匠人们将水渠通过来才结束。
谢见君亲力亲为,数日下来,手掌心磨得全是水泡,这下子可没人敢在说他是花架子了,毕竟这些天,他的付出,大伙儿可都是有目共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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