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袭白衣在曝光下显得更纯粹了,他衣袂翻飞着,在这个晦暗血腥的世界里显得不真实,仿佛下一刻就要转身踏着那光汇聚成的阶梯前往西方极乐之境。
在彼岸待了太久,时穆已经习惯了黑暗,他不由得眯起眼,却又舍不得错过任何一帧这个模样的心爱之人。
秦游抱着时穆,与他差不多高的一个大男人抱在怀里就跟一具骷髅似的,比他想象中轻很多,他大步流星地走到神木前,将时穆放下来,让他靠在那苍劲的枝干上。
“觅罗想要成为彼岸至高无上的统治者,消失的火种必定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她未必想不到火种藏在这个灯下黑的地方。”
秦游抬头望着神木经过百般摧残已经光秃秃的树冠,不由轻叹一声:
“不过只有特定的人选能拿到,也许这就是静檀所说的宿命吧。”
他耳边响起静檀的平铺直叙:
“如果一切顺利,按照阴阳守恒的规律,觅罗的淘汰会暂时削弱鬼族的力量,那会是你取出真正火种的时机。”
秦游单膝跪下,他感受到时穆不安地拽住了自己的袖口,他一手握住对方的肩,另一手将掌心贴在树干上。
随着晦涩而神秘的音节从他的唇间流出,神木奇迹般地起死回生,从枯萎的枝干中再度抽出新芽,时间仿佛在那繁茂的枝头倒流,很快,郁郁葱葱的枝叶随风摇曳,泥土和草木的清香取代了血和雨的腥味,闭上眼,仿佛置身于林海之中。
绿丛的掩盖下,数十枚果实坠在枝头,看上去并无特别之处。唯有其中一枚晶莹透亮,散发着温暖的光,宛如一个小小的灯笼。秦游一伸手,那枚果实就像有自我意识一般,坠入他的掌心。
在握住火种的一瞬间,秦游感受到脑内如同遭受了一场雪崩,无数陌生且零碎的片段雪花一般在他的脑海中肆虐,他的大脑被这些纷繁复杂的信息充斥得快要炸裂——
那种滋味比他在试炼中经历的更加痛苦。
他的神经顷刻间受到千钧重负,甚至直接影响到他的躯体,他一个踉跄,时穆反应极快,下意识伸手扶他,好在秦游立刻咬牙站稳,才避免了两人一同栽倒在地的悲剧。
与此同时,一直在角落里伺机而动的黑雾再次卷土重来。它们如同嗅到蜜糖的蚁群,贪婪地窥伺着秦游手里那泛着莹莹光芒的种子。
形势再一次剑拔弩张。
下一刻,又是一阵地动山摇的动静,来势凶猛的黑雾笼罩着祭坛上空,电闪雷鸣,两人仿佛被囚禁在黑色的铜墙铁壁之中,宛如沧海一粟。
雨点再度变得急促,时穆伤口失血的速度更快了,他在雨里不断哆嗦着,脸色惨白如纸。
然而他本人却并未觉察这一点,在黑色的狂风中,他的耳边幻听一般地响起无数呢喃,紧接着,那种诡异的动静越来越响,甚至转化成痛苦的哀嚎,把秦游叫他名字声音都掩盖了。
随后,时穆意识到那呢喃声来自无数看不见的冤魂。
他应该与那些亡灵陪葬,万劫不复的黑暗才是他的最终归宿。冤魂的嚎叫声如同四面八方的潮水,从脚底一直淹没到头顶,他失去重心,在一阵又一阵浪潮中摇摇欲坠。
那些声音里,有的尖锐,有的苍老,甚至能分辨出老幼妇孺。时穆头痛剧烈,恍惚中,他看见自己仿佛又孤身一人回到了那趟列车,他刚下车便猝不及防地跌入漆黑的河水。就在下一刻,河底伸出无数枯手,拉扯着他的脚踝和小腿,将他拽入河底。
他的口鼻里呛入腥臭的黑水,狼狈地挣扎着,拼命浮出水面。此时,他看见秦游走在不远处的前面,只留给他高瘦的背影。
胖子和沈清一左一右跟在秦游旁边,三人有说有笑地越走越远。时穆想要大声呼唤秦游的名字,求对方,可是一张口,黑水就一股股涌入他的喉咙,他感到痛苦和窒息,只能眼睁睁看见秦游的背影越来越小,消失在黑暗里。
绝望这头巨兽终于将时穆吞噬殆尽,连骨头也不剩。
视角切回现实里的秦游,他还在提防着黑雾的动静,却没曾想回头时被时穆的状况吓了一跳。
只见数条黑色的脉络菌丝一般攀上了时穆满是血污的脸侧,而时穆脸色惨白,一双眼睛半阖着,原本漆黑的眼眸如同被吸了墨一般变得很浅,瞳孔也涣散了。
这一幕简直让秦游头皮发麻,他知道这是被鬼族侵蚀的症状。他头一次乱了阵脚,手忙脚乱地捧着时穆的脸,凑得极近,大声叫对方的名字,企图用这种方法让其恢复神智。
秦游的注意力全被状况异常的时穆占据,根本没来得及察觉后方正在逼近的危险。
他听见时穆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还没来得及心中一喜,就感受到一阵天旋地转。
时穆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将他向一旁扑倒。下一秒,一道闪电径直从黑云中劈向两人方才所在的位置,秦游只觉得身后白光一闪,那片地面便成了焦黑的窟窿。
时穆呈保护的姿态伏在他身上,垂着头似乎昏厥了过去。秦游刚从地面坐起来,便看见自己一身白衣上全部沾染了醒目的红色。
他突然觉得一股怒火从心底里窜出,焚烧着他的理智。
“时穆!”
他一边咬牙切齿地叫着身上的人的名字,一边抱着对方的肩膀:
“醒醒!别睡!”
见时穆仍然低垂着脑袋没有半点反应,他又急又怒:
“别睡!睁眼,看着我!”
“你丫能不能别总想着救别人,考虑考虑自己不行吗!”
自己已然是一副风中残烛的模样,却还要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救人。
秦游觉得自己从来没见过这么蠢的人,理智告诉他,愤怒的缘由根本不是时穆,而是他包括这一次在内的,之前所有无能为力的时刻。
简直忍无可忍。
秦游心想。他从来没被别人救过这么多次,什么时候他竟然这么憋屈了?
就在他怒火中烧的时候,突然听见怀里的呢喃:
“秦游……”
“在呢!”秦游故意大声道:“拖你的福,没死!“
时穆忍着咳嗽,笑了:
“你不是……别人。”
这气若游丝的一句话,让秦游不由得身体僵硬。
紧接着,他握紧了手里的火种。
他管他什么鬼族?
他想。
来一个杀一个!
“你别睡,睁着眼看好了。”
秦游压着嗓音,咬牙切齿道。
时穆早已失去知觉,在朦胧中,他看见秦游起身,随手在神木上折了一根趁手的枝条,朝着身后张牙舞爪的黑雾和雷电走去。
他原本该在那连通天楼都尽数吞没的黑云之前,显得无比渺小。然而他步履坚定,脊背挺拔,他走到祭坛中央,将掉落在地上的神子面具重新戴回脸上。
手里的火种突然焕发出更加耀眼的光,几乎将秦游的背影曝光在纯粹的白色之中,与周围的黑雾形成了及其强烈的对比。那根平平无奇的枝条突然变得很长,一端缠绕在秦游的手腕上,另一端则变得柔韧且锋利。
秦游就那样举着神木树枝化作的剑,义无反顾地向前奔去。
如果静檀能看到这一幕,他一定感到恍若隔世:那个独自面对灾难,将安宁留给彼岸生灵的神明,仿佛在这一刻真的回来了。
时穆趴在地面上,浑身泥泞,狼狈不堪,然而他的目光仍执拗地黏着那个一步步向黑雾自投罗网的身影,他挣扎着,操纵着烂泥一般的身躯朝着那个方向挪动了一步。然而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也消散了,他手伸向那抹天地间唯一的白色,然后失去了意识。
在坠入黑暗的一瞬间,他仿佛看见漆黑的空中,那个投下光束的缝隙像是被凿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随后,无数金色火焰从那道口子中倾泻而下,渐渐将满天的黑雾驱散。
……
良久之后,雨停了。
彼岸终于迎来千年以来的第一个黎明。
第一百四十三章
重返
肾上腺素飙升, 秦游几乎失去痛觉,甚至能感受到浑身的血液在血管里奔腾,兴奋感充斥大脑, 使他毫不畏惧地逼视对面那头黑雾汇聚成的如同山脉一般连绵起伏的的巨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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