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光线极其昏暗,带着腐朽霉烂的味道,而那个大宫女则瑟缩在角落里:
“用刑了?”
“回陛下,未曾用刑,只是将人关在了这里三天,今日进来,梅香就招了”
这冷宫里面不知道葬送了多少的亡魂,不知是不是破落的关系,这里到了夜晚总是阴风阵阵的,时不时还能听到似乎有人在哭的声音。
宫里人都说这里闹鬼,宫人们平时不得不路过这里的时候都是步履匆匆,不愿停留,在这里过三个夜晚自然是什么都招了。
“你们出去吧。”
宁海带着人躬身退下,李崇扫向角落里面的人:
“说吧,当年太后是如何借由朕的手毒害宋离的?”
梅香已经被吓破了胆,她冲着李崇的方向接连磕头,带着哭腔开口:
“我说,我说,当初陛下厌恶内监,又不喜宋离对学业多加管束,太后,太后便说有一种药能让宋离病上些日子,等宋离病了,就,就让王首,不,王和保为陛下重新找帝师?
陛下便同意了,那天之后您每天都传宋离一同用晚膳,直到,宋离已经习惯了,太后才让人在宋离常用的菜中下了红蔓。”
“陛下饶命,奴婢不能不听太后的话,陛下饶命啊。”
梅香不断地给李崇磕头,李崇深吸了一口气,摆了摆手,梅香才安静下来。
他的脸色森寒,那毒果然是太后哄骗小皇帝下的,那小皇帝恐怕只是为了不想总被宋离管束,却不想太后下药本就是冲着要了宋离的命去的,他捏紧了指骨:
“朕为何会忽然厌恶太监?”
梅香的脸色变了一下,神色带了一股怨恨,李崇微微眯眼:
“是太后让朕瞧见了什么对吧?”
梅香伏在地上的手抓紧了地面,记忆起了她刚刚进宫的时候,脑海中的画面让她恶心地干呕了起来。
总管太监的房中,昏黄的烛火明明灭灭,罗帐内赤条横陈,一个一个的宫女站在榻前,各个都是一脸的屈辱和恐惧:
“脱了肚兜进去伺候。”
一旁的小太监,用针扎在那些刚刚入宫年轻漂亮的宫女身上,女孩子瑟缩成了一团,但是在这里哭是没有用的,因为眼泪在这里并不是能够让那些变态的大太监怜悯的工具,反而能激发他们心中扭曲的权利欲望。
“快进去,伺候好了刘公公,你们的差事才好说,不然,这宫中的枯井可是多的是。”
身后尖细的声音在连声催促,帐内的场景让她们瑟瑟发抖,纱帐内两个宫女和一个小太监伺候着那个躺在榻上的人,那肥硕的肚腩和赘肉,让她们只是看一眼便心生厌恶:
“你们两个去给刘公公按脚。”
她们宁愿给这些肮脏的大太监按脚也不愿意经受后面的一切,但是该来的总还是会来的,那些玉做的“刑具”就那样被端了上来。
被伺候的欲.仙.欲.死的刘瑾终于开始磋磨起了这些宫女,还有那些长相清秀刚刚入宫的小太监。
淫.靡的喊叫,呻.吟从纱帐中传来,这里是下人住的地方,夜晚没有任何一位贵人会到此处来,在夜晚的这里刘瑾就是这里的皇帝,喊破了嗓子也不会有人来救她们。
梅香屈辱地回忆着从前的一切,那些发生在这座宫城最角落地方的肮脏事,李崇的眉头已经紧紧蹙了起来,梅香抬眼,笑意中有些悲凉:
“我以为像太后那样的贵人是从不曾知晓这一切,却不想,其实这些她都看在眼里,那一夜是您被引着追着一只猫儿误入了那院落,看到了里面发生的一切,从那天开始您便异常地厌恶太监。”
李崇虽然大概猜到了小皇帝忽然转变对太监的看法必然是有人引诱,却没有想到真相如此残忍;
“如今的宫中也经常有这种事儿吗?”
梅香跪坐在地上,长发凌乱地披散在身后,她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现在很少了,宋离不是刘瑾,不喜这种阉儹事儿,他手段狠厉,曾经活活打死了几个玩弄宫女的大太监,自此就没什么人敢了,陛下之前看到的是娘娘有意安排的。”
多讽刺啊,这么多年她跟在太后的身边做着无人敢欺的大宫女,帮着太后害着宋离,但是到了最后,给了她们这些苦命人一条活路的人竟然是宋离。
李崇最后放出了梅香在内的几个大宫女,言明她们只要如实招供,最后会让她们活命。
从这座冷宫出来他没有坐轿辇,而是一步一步走去了正阳宫,他从来都知道封建社会会吃人,但是却很少这样切实地体验过被关在这座牢笼中的人的命运能凄惨至此。
太监是这个时代下被迫害的人,但是他们却也同样充当了迫害别人的角色,林林总总,鲜血淋漓,宋离一路走过来,该是已经看尽了这所有黑暗的角落。
那些被祸害过的宫女绝不可能原谅那些欺压过她们的太监,同样的,那些被直廷司迫害过的朝臣也绝不会原谅直廷司和宋离。
夜风吹到了李崇的身上,让他从身体凉到了心里,宋离冷厉的目光,死寂的声音再一次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你说你喜欢臣,喜欢什么呢?喜欢这一副终将和乱葬岗的腐尸化作一摊泥水的皮囊吗?还是这一身早就已经洗不清的鲜血?”
没有任何一刻像现在这样让他感受到原来宋离终究已经回不去了,世俗的目光,朝野的看法,过往累累身不由己却不得已沾染的鲜血,都让他注定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他甚至想了一下,若是易地而处,他是宋离,恐怕他也不会带着这一身的狼藉再去污秽了周家累世清名。
宋离做了这么多,牺牲了这么多,最后只是换来了一个平反昭雪,李崇走着走着眼眶便红了起来,原来这个世上从没有什么公平可言。
他一个人回到正阳宫的正殿,忽然感受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无力感,纵使皇权至上,他人眼中的成见也是难以逾越的一座高山。
他和宋离之间不是隔着一句我喜欢,而是隔着世人的目光,史书的秉笔和一整座朝堂。
偏殿中,一个小太监在端着药进来之后轻轻对着宋离耳语了几句,榻上的人神色怔愣了片刻最后闭上了眼睛。
宋才不知那小太监带来的是什么消息,只是自那之后宋离便少言寡语,神思不属。
橘黄色的猫儿凑在宋离的身边,小爪垫一下一下地按在宋离没有受伤的那只手臂上,天真懵懂的琉璃眼盯着他,宋离半晌睁开眼睛,揉了揉它的头,声音低哑无力:
“若是做个猫儿也挺好。”
此刻隔壁的殿中,李崇一个人坐在只点了一盏灯的大殿中,怔然出神。
宋离服了晚上的药还是没有忍住问了一句:
“陛下可用了晚膳?”
一旁的小太监立刻过来回话:
“回督主,不曾,陛下回来便一个人在殿中。”
宋离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心底的那股烦躁却怎么都压不下去,他还记得几年前还是个少年的李崇看着他防备又厌恶的模样,彼时他心中没有太多的波澜,只有对孟氏利用李崇的愤慨。
但是现在,他知道他非常不愿意看到那双清亮的双眸中重新染上对他的厌恶,不过这或许也是个好事儿,这样便不会心存幻想了。
“来人,拿纸笔来。”
两个小太监小心地扶着宋离坐起来一些,只是微微变动了体.位,宋离的眼前便是一片片的黑雾,心跳快了几分,他闭着眼等待这一片黑暗过去,片刻之后才勉强提起笔来,纸面上的字颇有风骨,却终究因为病重而有些虚浮。
“着人送出宫,送到岩府。”
宋离歪着身子失力地靠了回去,执着信件的手都有些发抖。
这封信当晚便到了岩月礼的府中,信中只有两件事。
第一件,陛下当亲政。
第二件,陛下该大婚了。
李崇一个人坐到了深夜,他得出了一个答案,他无法放弃宋离,他只想要他一个人,至于朝堂,至于天下,他自问他不会输给从前的皇帝,他会用一生的时间去履行一个皇帝应尽的职责,至于宋离,他只想自私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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