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一脸惊吓的表情,即使他不在诺顿了,由他扶上王位的你们,也可以借着他的威名坐稳王座——当然,我指的是,你们没那么蠢的话。”国王笑了笑,坐了起来,莫萨娜立刻给国王倒了一杯水,国王润了润喉咙,说,“他答应了,会给诺顿王室留下血脉的。我也相信,他一定会做到的。”
“母亲……”莫萨娜张了张嘴,国王的口吻完全是在安排后事。
她该高兴国王去世,奥尔离开,因为那样诺顿就落在了她的手里。但事实完全相反,现在诺顿的局势,看似平稳实际极其复杂。假如帝国同时失去国王与天神,新王登基的第一天,权威就会大打折扣。
诺顿未来的局势就是一锅沸水,稍不注意就会溢出来,假如烧干了壶,就是一场要命的大火。莫萨娜现在把局势看得很清楚,她缺少国王几十年积累起来的威信,奥尔在,她能稳定局势,没了奥尔,将会是极危险的。
“你还想怎么样?想让我在死了之后,依然束缚着奥尔?确实,我能把他留在诺顿二三十年。但是,我为什么要这么干呢?”国王摊了摊手,“给你一个机会,说服我。”
“您……您难道不希望,您创造的荣耀,继续照耀着整个西大陆吗?我们都太弱小了,母亲。”莫萨娜低下头,“无能又弱小,在您身边的时间越久,我越为过去的自己感到羞愧,我曾经是那么自大,竟然认为自己可以和你稍做比较。
目前,我们做不到继续让诺顿这辆战车高速奔驰下去,假如您和奥尔同时离开,帝国将迎来内斗,接着就是无法避免的衰退。您现在努力所做出的一切成果,都会淹没在历史中,您……”
“停止吧,莫萨娜。你用的陈词滥调,最多能打动五年前的我。亲爱的,你知道为什么,我现在依然在为这个国家劳累吗?”
“……为什么?”
“因为乐趣。”国王对着莫萨娜,嘴唇弯成了一个完美的半圆,“多好玩儿啊,这个世界上,几乎所有人,都在仰着头,憋着气,等着我弯曲手指。多美妙?家族荣耀,国家责任?不,亲爱的,对我来说,这个家族,这个帝国,早就磨光了我对他们的爱。看见你,看见那些孩子们,就让我疲累又厌恶。
我维系王族的至高地位,也只因为……我就是王,我要享乐地活着。
而现在,想一想奥尔能够自由自在,让我更快乐。”
莫萨娜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她最终能做的,也只是默默地行礼,然后转身离开。
在她离开后,国王回到了她的卧室,换上舒服的睡衣,躺在了柔软的床上。她没让仆人关灯,当门关上后,国王看着自己的手臂,或者说,这更像是一段干枯的木头。血族的灵药让她留在了人间,可身体在短暂的好转后,依然快速地衰落了下去。
她有时候都能闻到自己身上散发出的腐烂的气息。
活着对她来说,早已经是一种折磨。但也只有活着,才能看见世界一次又一次发生的有趣变化,能……体会到母亲的感觉。
谁能想到呢?分娩出的骨肉不过“那样”而已,让她第一次感觉到爱这个东西的,却是被强迫来的儿子。那温暖的情绪流淌进她的身体,比灵药更让她觉得舒适。
——在清楚地知道她什么样的人之后,依然尊重并爱她,而不是恐惧敬畏她,也只有这个小傻瓜会了。除他之外,谁会有胆量将真情实感给予一个怪物?
不,她也不算那么怪物,毕竟,她也是渴望感情的人呢。
国王笑了笑,为这把年纪还能发现自己新的一面而感觉到有那么点开心。
当然,她也是真的爱着这个国家的,毕竟,她从出生开始,就和诺顿捆绑在了一块儿。这个国家给了她富足的生活,也给了她沉重的负担。她在痛苦与享乐中一路前行,虽没有得到过什么“贵妇的幸福”,但她得到了更多。如果奥尔不是这么好,她会把他留下来了。但是现在,莫萨娜他们的份量,太轻了。
“让我一直都是你心里的第二个妈妈吧……”
1053年,二月,诺顿帝国正式向普士顿帝国及其盟友宣战。四月12日,普士顿帝国开始了大范围登陆作战。
奥尔很想前往战场,天军的士兵们,他几乎都能叫得出名字来,毕竟他的分身一直守在军营里,参与了全程的训练,他自己也亲自给很多人做过心理辅导——毕竟在蓝星的时候他精神不正常过,算不上久病成医,但也是见过猪跑的。
从今天开始,一直到停战,又有多少人能完好无损地回到这片土地上来呢?
奥尔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研究所里走来走去,最终他还是没忍住,对娜塔莉说了一声后,离开了索德曼。
登陆地点有三处,两处为佯攻,只有第三处是真正的登陆地点。奥尔赶到的时候,战争早已打响。
狼嚎声在海滩上此起彼伏——在过去一年的打生打死中,异族出现在正面战场上已经成为了习惯。上层人士以为士兵们会被这些异族吓得没了胆子,事实上,一开始他们确实是被吓着了,但没多久,大头兵们就接受了这些或毛茸茸,或能使魔法的战友。
这些战友可是站在他们身前,能为他们抵挡伤害,与他们并肩作战的。对于现在这些和炮灰没两样的军人来说,能让他们活命的,就算不是人,也是好人。
底层士兵快速和异族结成了战友情谊。
看着西大陆“快递”过来的电影,诺顿帝国的士兵训练大纲在一改再改的同时,士兵们也清楚了得抱紧部队里异族的大腿。炮声一响,这些“魔鬼”,比喝着红酒吃着香肠的军官有用。
狼人们几乎替代了大多数基层军官(这一点上魔力还没来得及被彻底开发的血族还比不上他们),新老士兵乖乖地集合在他们的身边,与敌人对抗。
虽然尽量找了一块儿平整的沙滩,但他们找了个糟糕的时机,刚刚退潮的沙滩对于携带全套装备的士兵可一点都不友好,战靴踩在地上就是个直陷到小腿的深坑,一脚没站稳摔下去假如没有同伴的帮忙,要折腾上几分钟才能爬起来。
“轰——!”敌人的火炮阵地已经成功建立,弹片带着泥沙飞散向四周,四分五裂的士兵的残骸又飞溅到了其他士兵的身上。
“动起来!动起来!”一个狼人士官拽着个士兵的背包把他拖了几步,但这家伙是真的彻底吓瘫了,除了哭没有任何反应。狼人把他扔进了弹坑里,转而扑向了另外一个捂着肩膀努力挣扎的士兵,这个士兵的反应很迅速,龇牙咧嘴地被拽起来后,立刻努力前进。
其余被刚刚炮击震倒在地的士兵,也都或自觉,或互助地站了起来,跟在狼人士官的身后,冲向前方。
只吓瘫了的士兵,蜷缩在弹坑的最中间,动也不动。他们学习过,弹坑是极安全的,因为炮弹……
“轰!”又一轮炮击开始,同样的位置,挨了同样的一枚炮弹,吓瘫了的士兵被炸得粉碎,他的一片骨头高速飞射了出去,划破了一个跑在最后的士兵的脖颈,他的鲜血高高喷了出去——本该是这样的。
但隐身在一旁的奥尔终究没能忍住,他的手指动了动,那片骨头只是擦过了士兵的下巴,把他吓了一跳而已。
炮弹击中同一个弹坑,确实是小概率事件,但……不表示没有。
奥尔闭了闭眼睛,朝上飞去,他不能继续留下来了。理智告诉他,这该是“人”自己的战场,他不该参与,这是他早就明白的事情,但感情上,他终究依然是一个“人”。
天空中的战斗同样激烈,飞艇停在了最高的高度,普士顿飞机的飞行高度比过去情报中更高,应该超过了四千五百米,但剩下五百米的高度,也是难以逾越的天堑。
奥尔恰好目睹了一架普士顿飞机的高速爬升,飞行员很显然想利用冲力补足飞机性能的不足。他冲上去了,比其他飞机都冲得更高,飞机剧烈抖动着冲到了接近四千七百米的高度,下一刻,飞机直接解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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