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的太监听到他的承诺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但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有说什么。
楚深和却好像完全不觉得他的大放厥词有什么问题。
看着他的笑眼是全然的信赖。
那日下午,太医院的院判来了。
那是一个须发皆白、面容严肃的小老头。
给楚深和把脉时面上的表情一丝不苟,看着就不是那种好相处的。
他把完脉,面上表情沉沉的。
语气不算很好地对着楚深和说:“老臣说过许多次了,殿下夜间休息必须在子时之前。”
姜云天站在一边附和着点了点头,这个他也把出来了!
楚深和无奈地笑了笑,却绕过了这个话题:“院判,您回去可是有再练过施针手法了?”
院判语气不太好,话却是完全顺着楚深和说的:“要想不扎针,陛下就按照老臣说的去做。”
楚深和眨了眨眼,露出一个鲜见的有些乖巧的笑意,话中含义却相当叛逆:“那还是要劳烦院判帮我多扎几针了。”
姜云天从这几句对话间,很敏感地觉察出了,小皇子似乎是个非常不听话的病人。
接着,他在院判的絮絮叨叨之下,也完全得知了真相。
小皇子岂止是叛逆,简直将医嘱抛到了脑后!
那院判居然还能维持着这样不听话的病人的病情,就很厉害了。
但无论是院判,还是他,似乎都知道小皇子总有些不得不做的理由。
老院判虽然一直揪着不放,但还是叹了口气,取出了银针,让楚深和乖乖躺好。
“老臣回去研究了许久,这次给殿下扎针,应该不会那么痛了。”
“殿下若觉得哪里异常疼痛了,结束了再和老陈说。”
姜云天在一边看得眼神冒出了精光。
这位院判的施针手法和他以往学的一点不一样,和他见过的大夫的也完全都不一样!
等这位院判施针结束后,他没忍住小声问了一句:“施针手法也可以变吗?能自己决定让病人痛不痛?”
老院判看了他一眼,见楚深和也没生气,便随口回答:“当然可以了。”
“医术之上,没有什么是不可以进步不能改善的。”
原来如此!
姜云天觉得老院判一席话好像给他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学习医术,不在于因循守旧、循规蹈矩,不在于墨守陈规、吃透前人心血。
学习医术是可以创造、可以开辟的。
就像无数先贤创造出的无数药方一样,从无到有。
于是,越来越多的疑难杂症被攻克。
他是要做这样的工作的。
他要救治陛下,去寻古方是不够的,钻研医书、救治了无数病人之后。
再往前的医学之道是需要自己去探索的。
只不过,医学本就是一项门槛、难度都非常高的学问。
大部分大夫能将前人知识学透已是不易。
能开辟出新的知识、攻克前人无法攻克的医学难关的人,便是神医了。
在那个屋外是冰雪飘飞、但屋内是暖炉温汤的午后。
楚深和拉着院判,将他叫到身前,非常不经意地随口问道:“院判,把他带回去给你当个打杂的弟子怎么样?”
姜云天被惊得瞪大了眼睛,僵滞在原地。
给太医院院判当弟子!
哪怕楚深和说的是打杂,但这个机会是全天下学医之人都趋之若鹜的!
简直像天上砸下一块馅饼。
太过美好,他不敢接。
但他又不敢也不舍得推拒,他不想浪费小皇子的好意。
“院判,我从小学医的,二十四套医书我都倒背如流,家父说我医学天赋尚可,不如您给我出套题?”
“我什么都能做,分草药,研磨药粉、制作药丸、看炉子、试方子……我都可以的!”
老院判打断了他,皱着眉盯了他半晌:“这是个小太监?”
楚深和笑了笑:“他跟在您身边,就不是了。”
“我前儿得了一块上好的徽墨,比上次那个更好,给您送去?”
姜云天在一边没再说话。
他被老院判一句问话问得心底发凉。
是啊,现在的他是个太监。
从古至今,从来没听说过,有太监行医的。
可楚深和紧接着锲而不舍的几句话又让他眼底泛起了一片湿热。
老院判也不知怎么想的,看了他一眼,居然真的应下了。
他严肃的面上有些不耐,语气也不算好听,但口是心非。
“殿下就会给老臣找事做。”
“先说好啊,这小童我用两个月,用得不顺手了,就给你送回来。”
楚深和缓缓笑开,拉拢方才因为施针散开的衣襟。
小小的人儿身上或许因为常年针灸,能发现许多泛青的痕迹,看了令人触目惊心。
“那就劳烦院判大人了。”
“深和多谢大人。”
他用自己的人情,用自己的皇子身份。
为姜云天铺了一条路。
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太监煞费苦心。
后来,姜云天知道他的陛下就是这样一个温和善良的人,与他一样的大臣有许多。
他并不特殊。
但,那又怎样呢?
阳光照射到了黑不见底的角落。
处在黑暗中的人得到了光明。
难道会因为,阳光普照大地,就不将阳光视若珍宝、奉若神明吗?
后来,他成功地在老院判手下度过了两个月,度过了好几年。
他脱下了太监的服饰,再没人知道他的身份。
老院判告诉他,给小皇子治病,不仅要讲究效果。
小皇子那么乖,也要让他尽量舒服一点呀,所以他们大夫能改进的,何必让病人吃苦呢?
姜云天听进了心里。
他学会了老院判的许多本事,成功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年仅二十,一手医术已是当世罕见。
直到后来,他在小皇子登基,变成了一个身材清瘦的少年天子的第二年。
他的家乡,云水郡,洪灾之后迎来大疫。
是前朝从未攻克过的疫情。
他顶着陛下略有些担忧的目光,站了出来。
亲赴灾区。
耗时三个月,试出了方子。
救下了一城、所有人都以为注定死去的百姓。
然后,成功名动天下。
被称为当世第一神医。
事情结束之后,他才恍惚想起自己的昔日仇恨,他的血海深仇。
姜云天有些讶异,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跟在陛下身边久了。
即便是回到云水郡,竟然第一个念头想的都是救黎民百姓于水火。
要解决疫情。
而疫情结束之后,他想要去报仇。
却发现,他的昔日仇人,原来,早在多年之前,都被绳之以法。
会这么做的人,除了陛下,别无他人。
可陛下多年来,竟然从未与他提起过。
可想而知的,那个曾经想要“欺辱”他的太监也已不在了。
他的陛下帮他报了仇。
说实话,姜云天分毫没有那种必须要自己报仇的执念。
因此,他只觉得感激。
而回宫之后,提及此事。
陛下居然有些抱歉地与他说:“那名太监因为一直受父皇信任喜爱,朕也是去岁才找到机会将他除去,为你报仇。”
“爱卿此番立下大功,可想好了要何奖赏?报仇那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不算,得重新想一想。”
姜云天现在仍清晰记得自己当时的反应。
或者说他清晰记得所有与陛下相关的反应。
确确实实,感动到无以复加。
感觉自己好像被阳光彻底笼罩,从此走在骄阳之下、清风之间,再无枷锁。
无有来路,却寻觅到了归途。
他记得那天他哭得一如初见陛下那日。
十三岁的少年当年在七岁的孩童面前哭得撕心裂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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